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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九錫玄香

  這個問題余耀還真沒想過,在他看來,古玩店和藝術品公司,其實沒啥太大區別,而且他的“業務”,重點已經不在這個方面,但具體也沒法對沈歌的父母說。

  “且走著看看吧!”

  沈母又要說話,沈父卻擺了擺手,“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打算,就余耀這眼力,干什么不行?”

  沈母聽了,不由瞪了沈父一眼,“人家余耀還沒說什么呢。”

  沈重遠立即接口,“有些事情,確實需要從長計議。”然后又看了看余耀,“沈歌媽媽是擔心沈歌跟著你不穩定,哈哈。”

  “爸。”沈母對沈重遠道,“我這不是也想多了解一下小余嘛。”

  沈歌此時面露笑容,“好啊,媽,我以后經常帶他來家里,您有的是機會了解。”

  說罷起身去拉起余耀,“走,帶你去看看我爸的藏品。”

  “啊?”沈父一愣,旋即也起身,“這丫頭,經過我同意了嗎?”

  接著露出一個苦笑,“那我陪陪吧。”

  沈母微微皺眉,隨即又露出無奈的表情,沈重遠看了看兒媳婦,“我也去陪陪吧。”

  沈母見沈重遠起身,也連忙起身,“你們都吃好了嗎?”

  “好了好了。”沈歌卻搶先回答,一邊說,一邊拉著余耀離開飯桌。

  進入沈歌父親的書房,余耀發現擺出來的東西并不多,就是一個博古架,有幾件瓷器,幾件玉器,還有幾件雜項。

  “不要看這些大路貨,保險箱里其他的東西,估計也入不了你的法眼,讓你看的是一件特殊的東西。”沈歌說完,便沖老爸眨眨眼,“爸,拿出來吧,您和爺爺不都有點兒琢磨不透么?”

  沈重遠此時露出一個看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

  沈歌的父親卻哈哈一笑,“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欺我啊。”

  不過,他轉而又道,“難得遇上余耀這樣的頂級高手,即便他不認識小歌,也是可以探討一下的。”

  余耀一直沒有說話,心道從未聽沈歌和沈重遠說起過有什么特殊的東西,看來此物的確非同一般。

  “坐!”沈父招呼余耀坐下,然后又吩咐保姆上茶,等保姆退出之后,這才關上書房的門,打開了書櫥下方的一個柜子,里面似乎有暗格,打開之后,還有一個小保險箱。

  沈父從保險箱里拿出來的,是一個很普通桐木盒子,只是做工比較精良。

  而后,他又拿出一張干凈的白紙,鋪到了書桌上,打開木盒,從里面拿出了一方黑乎乎的東西。

  余耀定睛一看,這是一方墨錠。

  墨錠呈長方形,長度在十八厘米左右,寬度在九厘米左右,厚度大約兩厘米。

  沈父放在桌上,朝上的這一面,刻了山水紋飾。是模制淺浮雕,精美簡練。

  余耀審視一番,問道,“能上手么?”

  “請!”

  余耀入手,手感沉重。

  而反過來之后,另一面上部中間有四個隸書大字九錫玄香。兩側伴云龍紋。

  而下半部分,則是豎排的小字百煉烏金,助士登云折桂;千搗玄玉,扶賢附鳳攀龍。

  這個“九錫玄香”,聽起來比較高大上,實際上就是文人用墨的別稱,經常被用到墨錠上。

  “九錫”的錫,通賜,指古代皇帝賞賜的九種禮器,表示一種待遇和地位;玄香,就是墨的別稱。

  這墨錠的做工非常好,看質感也不是一般貨色,而余耀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小字最后的兩方印文上。

  這兩方印文,一個是“羅”,一個是“小華山人”。

  “羅小華?”余耀沉吟出口。

  “對。”沈父微微點頭,“我和家父的觀點一致,到明是沒問題,就是難定是否是羅小華親工。”

  羅小華這個名字,在華夏制墨史上,算是熠熠生輝的一顆星。

  他是歙墨的代表人物。

  一般來說,老歙墨多是松煙制墨,大名鼎鼎的“李墨”就是松煙墨。黃山地區盛產古松,適合制作松煙墨,所以古時不少制墨高手才云集到此。

  但是羅小華,主要是做桐煙墨。這一方“九錫玄香”,就是桐煙墨。沈父用桐木盒子配裝,許是為了一種心理上的“配套”。

  在明代后期,羅小華制墨名噪一時,號稱“堅如石、紋如犀、黑如漆,一螺值萬錢”。當朝還有人評價,“若我朝,定當以羅小華鹿角膠為第一”。鹿角膠是制墨輔料,用以指代墨錠。

  羅小華這個名字,在制墨史上很是出眾;但實際上,“小華”也不是他的名字,從“小華山人”這方印章也能看出,“小華”是他的號。

  而說起他的名字,其實也挺有名,不過不是在制墨方面。

  他叫羅龍文,字含章,號小華、小華山人。

  羅龍文的經歷其實還有點兒傳奇性,他本來是抗倭重臣胡宗憲的同鄉,還曾經為剿滅大海盜徐海去當過臥底,是立了功的。

  而在胡宗憲倒臺之后,他非常及時地投靠到了嚴世藩的門下。

  當時嚴嵩在嘉靖朝中權傾一時,羅龍文當了嚴世藩的幕賓,時任中書舍人。

  后來嚴嵩被徐階扳倒,嚴世藩充軍,羅龍文也充軍。

  不過,嚴嵩剛剛倒臺之時,其實勢力還很龐大,人不在,利益集團仍在朝中盤根錯節,所以嚴世藩沒去充軍,逃回了老家逍遙快活;羅龍文也沒去充軍,而因為有過臥底經歷,結識過倭寇,干脆逃去投奔了倭寇。

  羅龍文在制墨方面是一流高手,在另一方面,卻實在是不大行。他這一次投奔倭寇,成了徐階真正干掉嚴世藩的契機,也成了他自己被干掉的契機。

  同時他還亂說話,一邊和倭寇一起搶劫,一邊說要報仇云云。

  最終,釘死嚴世藩的罪名,不是貪了多少錢,不是害了多少人,不是半路逃跑躲避充軍,而是勾結倭寇,里通外國,聯合江洋大盜,圖謀不軌。

  前面的罪名,只要嘉靖皇帝不在乎,再嚴重也不算個屁事兒;但后面的,嘉靖皇帝不能不在乎,因為這已經威脅到了皇權。

  但實際上,嚴世藩哪會造反啊?嗯,制墨高手羅龍文這一手的白癡行為很關鍵。

  嘉靖四十四年三月的一天,嚴世蕃和羅龍文一起被押赴刑場,斬立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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