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東西此時正在一個老者手里,蹲身舉在眼前對光察看。所以余耀和老周才會容易注意到。
老者拿的是一塊硯臺,硯形長方,邊緣做六角祥云紋弧形處理,下凹的硯池部分,則是靈芝形外廓。
看老。
不過,古硯之中,以端硯歙硯為佳,加上洮河硯、澄泥硯,稱為四大名硯;而這方硯臺,不屬四大名硯的材質。同時,也不是其他知名的紫金石、紅絲石、菊花石等等。
雖不是常見硯石品種,但色呈嫩綠,溫潤如玉。
硯臺兩側還有刻字,不過余耀看不清楚。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從雕工來看,余耀斷定,絕非普通的民間工藝。簡約之中,大巧若拙。
此時老周不由看了看余耀,余耀立即點頭,老周便蹲在了老者旁邊,隨意看兩眼攤上的東西,眼睛卻主要盯上了老者手里的硯臺,只盼他早點兒放手。
老者看了一會兒,仍舊把緊硯臺問攤主,“老板,這硯臺是什么材質的?”
“這我可不知道。”攤主是個四十多歲黃面皮的漢子,吸了吸鼻子,“這是從東北收來的,肯定是老東西,也挺好看的。”
余耀自然早就看出了材質,一聽攤主說從東北收來的,微微頷首。
“東北?”老者呵呵一笑,“你還跑那么遠收貨啊?”
“我老婆家是東北的,我小舅子還在那邊,做家具生意,有一次順帶收了批雜項老貨,一起給我發過來了。”攤主解釋。
老者微微一笑,“這硯臺不是什么名貴石材,都叫不上名兒來,給個最低價兒吧。”
“給一萬塊錢吧,怎么也能到清代。”攤主應道。
“清代的硯臺多了,普通的端硯也就一兩萬,你這太高了。”
“不高,這種石材少見,而且這雕工多漂亮啊!”
余耀心道,這攤主的攤子上,擺的東西就這么一塊硯臺,看來是真不懂,而且從報價的口吻來看,估計來價不高;但是這個老者,顯然是懂行的,揣著明白裝糊涂,攤主報價一萬的時候,眼中隱隱泛出喜悅,這東西應該是不會放手了。
果然,老者三講兩講,最后以六千元成交。這還是因為老周在邊上老是瞟,他有點兒沒繃住,不然還能再落點兒。
“沒盒子么?”貨款兩清之后,老者才問道。
“有啊!”攤主翻翻找找,拿出一個方形錦盒,倒是和硯臺差不多大小。
“我說是原配的盒子。”
“嗐!那肯定沒有了,要是有,我就一起擺出來了。加個原配盒子,起碼多要您一千塊!”
“好吧!”老者點點頭,將硯臺裝進錦盒,套上塑料袋,拎著走了。
老周悻悻地又掃了一眼攤子上的東西,轉而起身,“咱也走吧!”
余耀笑笑,和老周并肩走出幾步,才低聲問道,“你看明白了么?”
“這是松花硯,看工藝,很可能是清宮里的東西!”
余耀點點頭,“沒錯兒。你靠得近,兩側的刻銘可看清楚了?”
“刻銘是楷書,以刀代筆,功力深湛。一側刻:壽古而質潤,色綠而聲清;另一側刻:起墨益毫,故其寶也。字少的這一側還刻了一方印章。”
老周說著,不由又嘆氣,“好東西啊。松花石制硯,清末之后便銷聲匿跡,七十年代末雖然重新起礦,但和老硯臺是沒法比的,可惜,可惜!晚了一步!”
松花石,出自東北吉林,啟用就比較晚,明末才開始制硯。清代大發異彩,頗受推崇。還曾被作為宮廷用硯甚至皇帝御硯。
當然,普通的松花石老硯也未必有多值錢,但是這方硯臺,看起來卻是出自清宮。
余耀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印章刻的什么內容?”
“這個在那老頭兒手上,又是小篆,不是很清楚,應該有個萬字。”老周沉吟。
“是不是‘萬幾余暇’?”余耀立即問道。
“哎?好像是,有個筆畫少的,好像是個‘幾’字!”
“這是康熙用過的御硯!這老頭兒真是撿漏了!”余耀也不由苦笑。
幾,通機;萬幾余暇,意思是皇帝日理萬機之外的閑暇時刻干的事兒。
清代康熙和雍正皇帝,都用過萬幾余暇的閑章,都有可能作為御制硯銘之后的鈐印。不過,余耀看這方硯臺,應該是康熙中期的,比雍正朝自然要老。
老周聽余耀說完,一拍大腿,“要不去找那老頭兒,再買下來?”
“這方硯臺沒了原配的盒子,落價后能值個三四十萬;這老頭兒一看就是個懂行的,就算賣,也不可能出低價,估計最少也得三十萬。”余耀應道。
老周抿了抿嘴,“碰上漏兒了,也看出來了,結果晚了一步,嗐!”
“你想,要不是老頭兒拿在手里舉著,我們走過去,說不定還沒注意呢!而且這七星橋,你來逛了多少遍了?好東西,講緣分的。”
老周聽了,心下舒緩了一些,“是啊,天時地利人和,少了一樣便不成事兒。”
“嗯。你也算老手了,可別亂了心態。”
余耀沒再多說,他也明白,老周這樣,和自己上來就連撿帶搭收了兩個漏兒有關系;但這兩個漏兒,以老周的眼力,卻是撿不著的。而且當時圍了那么多人,光是余耀去了之后上手的就有兩個,一個敢篤定的都沒有,錯失良機怨不得別人。
兩人繼續往前逛,老周開始變得比較慢、比較細,卻一直沒遇上合意的東西。眼看就要逛完,又快到地攤區另一頭余耀買青花瑞獸盤的攤子了,老周終于又發現了一件東西。
這也是青花瓷器,是一個花觚。基本就是一個細圓筒形,口和圈足微微外撇,畫片主要云龍紋。
老周蹲身拿起這件花觚,邊上有空兒,余耀也在他旁邊蹲下了。
老周對余耀低語道,“還記得鄒寧那個筆筒么?我看畫工和青花發色挺像。”
余耀微微一笑,輕輕點頭,“先好好看看”。
鄒寧那個筆筒,是龍馬相會的崇禎官窯;這件只是像,卻不是崇禎官窯,不過倒是和那件筆筒一樣沒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