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聽老邱這么說,只是笑了笑表示回應。
之前買“陳寅生銅墨盒”的事兒,老邱其實就算已經被教訓了,多花了錢,而且東西還未必好出手。現在,老邱上門主動示好,以后打不打交道兩說,但是在眼前,伸手不打笑臉人。
老邱說完,便坐下了,而后掏煙遞煙。
點了煙,老邱慢慢吸了一口,“余老板,在行里混,眼力上總有個山高水低,我眼力淺,東西看不真切,因為你說是老仿,所以特意上門來請教一下。”
余耀有點兒吃軟不吃硬,而且老邱就事論事,單說東西,他也便沒有端著,簡單說了說這銅墨盒上的鑒定。
“受教了受教了。”老邱聽完,拱拱手,“多謝余老板指點。”
說完之后,老邱也不走,只是笑瞇瞇地抽煙。
但凡能屈能伸的人,心思總是不那么簡單的,除了老邱想示好,余耀暫時還看不出別的什么,但也不好直接攆人走。
抽了會兒煙,老邱又扯起了閑篇兒,“余老板是世代祖居江州么?”
“遠了不知道,聽我父親說,至少我爺爺是在江州長大的。”
“噢,那我就算是外來戶了,我爺爺本是北方人,四十年代參軍入伍,解放后才定居江州。我爺爺有個二弟,也就是我的叔爺爺,后來去了臺島。那邊和大陸不同,他改了姓,把這個邱字去了耳朵。”
老邱這么閑扯,余耀本來甚感無聊,但他說起邱姓和丘姓,余耀也是知道的,“是啊,本來沒有邱姓,為了避孔子名諱,原來的丘姓才加了右耳,又多了個姓。”
避諱,是華夏的一個傳統,只不過有輕有重。在清代,雍正皇帝專門下詔,說為了尊師重道,應該避諱孔圣人的名諱,所以丘姓就改成了“邱”。
滿清滅亡后,有的人自己重新改了回來,后來大名鼎鼎的民國議員丘逢甲公開提議,說丘姓起源于姜子牙的封地“營丘”,這可比“孔丘”要早,不應該避諱他的名諱,呼吁恢復丘姓。不過,此后主要是臺島及部分閩粵地區的人改了,大部分省市都沒改,還是保持邱姓。
“華夏就講究避諱,呵呵。”老邱一聽余耀知道,笑著跟了一句,“要不是為了避諱劉邦老婆的名字,現在說不定還沒有野雞這個稱呼呢!”
他說得沒錯,漢代之前,的確沒有野雞這個說法,都是說“雉”,但是漢代開國皇帝劉邦的老婆叫呂雉,也得避諱,所以口頭上就改成野雞了。
不過,余耀也沒有再接,只是點點頭。他可不愿意和老邱這么一直扯閑篇兒,點頭的同時,還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其實這會兒沒客人,余耀暫時也沒什么事兒。
老邱一看,立即又道,“哎喲,光合余老板閑聊了,其實我還有一件事兒想和余老板談呢。”
“邱老板直說就行。”
“不知道余老板收不收東西?”
“難道邱老板有東西要出手?”
“是啊,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買主,這碰上余老板之后,我心想余老板眼力過人,不如讓你看看。”
余耀看了看老邱放在一邊的提包,提包不大,就和電腦包差不多,看著也不太鼓囊,“邱老板這是帶來了?”
“那余老板先看看?”老邱說著,便拉開了提包。
余耀心道,難不成這老邱是想“曲線救國”?只要自己收了他的東西,他就會出去說和自己做過生意,那白銅墨盒再出手,可就有的說了。即便濮杰放出風去,說自己看了不收,但老邱卻可以說是因為讓給他才沒收。
老邱拿出來一個不大的方木盒,又從木盒里拿出了一只小巧的紅料搖鈴尊。
這搖鈴尊,本是瓷器上的造型,形狀就像個倒扣的鈴鐺帶著個長脖子,故此得名。搖鈴尊是康熙之后才有的器型,因為上面的“長脖子”不好燒,所以成品率不高。
老邱拿出的這件搖鈴尊,不是瓷器的,是紅料的,就是紅色的料器。料器,說白了就是玻璃,只不過加入一些色料,工藝更復雜一些。
余耀上眼一瞧,這件紅料搖鈴尊是光緒時期的宮廷器物,說不上多貴重,但也不是孬玩意兒,如今的行價大致在個幾萬以內。
東西真,卻又不太值錢,余耀更是印證了自己的想法。老邱這么干,一來拉近了關系,二來可以消除出手白銅墨盒的障礙。
“邱老板,東西不錯。可惜啊,我不做這種料器的生意啊!”
“噢?”老邱微微一怔,“都說余老板眼力全面,于古玩那是來者不拒,怎么?”
“這東西確實收不了。”余耀并不解釋,而且緩緩起身,“邱老板,我這突然想起來了,今兒還約了人呢,這快到時候了,得出門了。”
老邱玩心眼兒玩得太過了。這白銅墨盒,就是一件老仿,余耀已經鑒定了,老邱知道讓余耀改口不可能,卻又來這么一套,讓余耀連表面上虛與委蛇的耐心都沒了。
“這?你看看,差點兒耽誤余老板的事兒,那好,你趕緊忙,回頭再聊。”老邱也只好收起了東西。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察覺被看穿了有些慌亂,老邱一手拿著搖鈴尊,一手去拿木盒,結果那木盒沒拿好,脫手了。
木盒在桌面邊緣碰了下,而后便掉了下去。
余耀此時正好瞥了一眼,位置也有利,連忙就手一抄,將小木盒給抄住了。
這一抄之后,余耀登時感到不對勁兒。
這個木盒不大,看木料像是黑酸枝,所以余耀一開始并不重視,但是入手之后,卻有些沉重,不是黑酸枝的手感,黑酸枝應該沒有這么重。
黑酸枝也是一種紅木,以前有人叫大葉紫檀,但后來為了區分小葉紫檀,國標中的規范叫法就成了黑酸枝。
黑酸枝和小葉紫檀的比重差不多,但即便是小葉紫檀,似乎也不應該這么重。
當然,這個重不重,并不是像木料和石料那種明顯的偏差,只是略重,但余耀這種高手,一試便知。
余耀抄起之后,順勢看了看盒里。盒蓋上還是木料,盒底放著一塊厚厚的黃色絨布,不過不是固定的。老邱取的時候,余耀沒有細看,應該是用這塊黃色絨布包著搖鈴尊的。
余耀順手拿出絨布,露出盒底,下面也是黑酸枝的木料,看不出什么異常。不過,這木盒顯然不是為搖鈴尊量身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