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乾隆朝的東西······”鐘毓說著,放下了鼻煙壺,但似乎欲言又止。
才朋璽自然看出來了,“關起門來自己人說話,不必給我留面子,可是有什么問題?”
“這彩料,不是宮里調制的,是民間的東西。”
“噢?琺瑯彩料,最早是進口的,雍正朝創制成功,乾隆朝也只有宮廷造辦處才能配制,民間怎么會有?按說當時民間仿制的古月軒琺瑯彩鼻煙壺,從彩料上很容易辨識。但是這上面的彩料,我看極為精到。”
“老爺子你說的是瓷胎琺瑯彩,用料特殊,工藝繁復,控制嚴格,民間確實無有仿制;而且自乾隆朝之后,莫說民間,宮廷之中也不再生產,就此斷了檔。直到民國時期,因為宮廷器物外流,才出現了瓷胎琺瑯彩的仿品。”
鐘毓進一步解釋道,“可這鼻煙壺,是料胎琺瑯彩,料胎琺瑯彩,還有銅胎琺瑯彩,和瓷胎不同;配料相對容易,工藝也相對簡單。”
“你已確定,這就是一件乾隆朝民間制作的鼻煙壺?”
“對。用料考究,工藝上乘,但比起宮廷用料和工藝,終究是差了些許。”鐘毓說完,不由看了看余耀。
才朋璽跟著看向余耀。
余耀微微頷首,“鐘哥說得沒錯。老爺子,你要是當宮廷鼻煙壺來買,那可就算打眼啦!”
才朋璽爽朗一笑,“術業有專攻,這涅白的料胎底子,我是能看得透徹的,這東西也到代。但是這彩料,我的確有些吃不透。好在,這東西,來的不高,本以為是個漏兒呢!現在看來,勉強算是物有所值。”
此時,林豐草拿起了這件鼻煙壺,反復審視之后,嘆道,“不說別的,這畫工,可不比宮廷畫師差!”
“沒錯,要不然才老爺子也不會受影響,這畫工值得一提。”余耀應道。
滕昆吾嘿嘿一笑,“才兄,你這也不算打眼,不是新東西,畫工又極為難得,只當多了一次學習機會。”
欣賞討論這件鼻煙壺,確實讓眾人舒緩了一下。
這說著說著,上官雨的電話就打回來了。
余耀看了看眾人,按了免提:
“說話方便么?”
“方便。”
“有件大事。”
上官雨沉默片刻,“和何以滌先生的遺物有關?”
“對。”
“那些名畫珍品,我就知道不可能白拿。”
“不不,那是因為你和何以濯的緣分,就是你的,沒有別的連帶。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上官雨再度沉默片刻,而后沉穩問道:“是關于何以滌先生的身份吧?而且這個身份帶有傳承性,何上善老先生傳給了何以滌,但是何以滌沒有子嗣;同時呢,何以濯也沒有子嗣,卻有我這個人徒弟。而你,不,應該是你們!覺得我合適?”
“和聰明人說話太省力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這不不光是我們的想法,何以滌先生也是如此建議。”
“我總得知道這是個什么傳承,有什么權利和義務。”
“這個自然得告訴你。”
“以我對你的了解,這個傳承起碼不會違背公德和道義;只不過,享受權利的同時,我不知道有沒有能力承擔相應的義務。”
余耀笑了笑,“你說的‘我們’,如今都在一起。你能不能來一趟?咱們當面談談,這樣也能減少秘密外流的可能性。”
上官雨清了清嗓子,“我不妨給你說實話,我本身興趣不大,或者說不愿有太多麻煩。只是,我這本事,受何以濯先生所賜,吃了人家的飯,卻不買人家的賬,我做不到。”
余耀聞言,暗暗嘆了口氣。自己最初,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到了如今這一步,已經徹底融合了。
“這······”余耀又深吸一口氣,“你照顧過何以濯先生,同時已將《簪花仕女圖》的任務完成,那就不欠何家的了,沒必要自我道德綁架。”
“這不是道德綁架。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何家留下這這筆賬,其實就是讓我知行合一。”
余耀不由一愣,“你這還扯上陽明先生的心學了。”
上官雨頓了頓,“你在哪里?”
“你想好了?”
“這話多余問。”
“好吧!”余耀隨后便告訴了上官雨天凈山停車場的地址,并說到了之后聯系,過去接他。
“沒想到這么遠!”上官雨接著說道,“我估計最晚明天到。”
掛了電話,滕昆吾輕拍兩下手掌,“沒想到,這個上官雨不簡單啊!”
“他決定來,那就會接受。”余耀點了一支煙,“上官有美國留學的背景,但是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還是帶有華夏文化的特點。”
“沉凝,練達,明凈,確實不錯!”才朋璽頷首。
“知行合一。”余耀感慨,“當年鬼眼門在古董文物上所做的努力,何嘗不是如此啊!”
眾人又交流了一番,便到了午飯時間。如今,得先等著上官雨到來,所以上官雨沒來之前,就相對閑適了一些。
下午,滕昆吾帶著眾人,參觀了一下自己的藏品。這其中,以青銅器為主,也有少量的其他品類的器物。
余耀之前看過一些,還受贈了一面昆侖奴唐鏡。而這一次,算是徹底看全了。
參觀欣賞之時,有一件春秋時期的龍耳火紋簋(gui,食器,也作禮器),讓所有人嘆為觀止。
不是因為器物本身,而是因為滕昆吾的完美修復。
滕昆吾介紹,“這東西出土的時候,碎成了九十多塊,而且殘缺了大約三分之一,是我花了整整一年的工夫修復的。”
余耀還用上了放大鏡,仔細研究了一番。
“各種成本加起來,比此簋本身的市價肯定要高。只不過是我一時技癢,結果開了頭兒就停不下來了!”滕昆吾繼續介紹。
余耀點點頭,“看來賀所的確是深得您的真傳啊。我聽說,華夏歷史博物館如今陳列的一件西周獸面紋盉(he,酒器),出土時也是碎成了幾十塊,當年就是賀所主持修復的。”
滕昆吾聽了,臉色卻忽而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