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注意到的這只盤子,其實正是沈歌的真實目的所在。
兩人還是很有默契的。
攤主一聽沈歌如此懂行,干笑兩聲,“我眼拙,就是當康熙官窯收的,不過姑娘你要想要,可以便宜點兒。”
“兩百可以吧?”余耀此時幫腔開了口。
攤主一愣,“這也太低了!”
“那算了。”沈歌說著,“順手”拿起了那個盤子。
這個盤子直徑有個十七八厘米,造型很別致,圈足稍高,盤沿到盤心之間,有一圈菊瓣紋,而且釉色少見,盤的內外壁,都是藕荷色釉。
這個盤子,乍看上去,很像是現代的工藝品小瓷盤。可再細看一下,釉色之勻凈又不是現代工藝瓷器能比擬的,而且火氣褪盡,潤澤如玉。
“這個小盤子挺漂亮,最低價多少?”沈歌又“順口”問道。
攤主嘬了口煙,“你這是又要買個果盤?”
“不,瓜子盤。”沈歌淡然應道。
“我說,姑娘,可能你眼力不錯,但買些家用瓷器,也不用到古玩市場來;我看是你買老件就愛拿這個當幌子吧?”攤主可能被沈歌的態度刺激到了,來了一句比較嗆的。
余耀卻在沈歌之前開了口,“我都不管她怎么買,你管這么多干嘛?你要是能賣,那就報價,價兒合適就買,不合適就散,多簡單的事兒啊!”
攤主打量了一下他倆,“得,還是那句話,這盤子是官窯,不便宜。”
沈歌看了看底,圈足露胎一圈,胎質潔白細膩;圈足內施白釉,無款。
“這也是康熙官窯?”沈歌故意問道。
“單色釉最好的是雍正啊!”攤主活動了一下脖子,“你也別說哪兒不像了,我就當雍正官窯賣了。”
“這肯定不是雍正官窯。”余耀搖搖頭,“你先說最低多少能賣吧?”
攤主開口前又想了想,“十萬!”
聞言,余耀和沈歌不由對視了一眼。
這也是挺有意思的事兒,嘴上咬死雍正官窯,卻又報這種價兒。當然,他倆早就料定這攤主不會當雍正官窯的,不然起碼不會這么擺。
這一番交流和試探之后,余耀也感覺,這個人和一般的攤主不太一樣,很像是是玩家半路出家,有可能是先練攤試試,再決定開不開店。攤上的東西不多,真假不說,起碼顯得比較規整。
而且,要是精熟的小販,不會強調官窯如此生硬;見風使舵賣出去,能賺錢,才是王道。
這菊瓣盤,肯定是雍正官窯的形制,估計他也知道。
雍正官窯菊瓣盤,有過十二色,全部是單色釉,可謂清代單色釉的代表作。當時,內務府總管年希堯是先呈上十二色的單色釉花盆讓雍正賞閱,雍正看了很滿意,大筆一揮,就照這十二個顏色,再給朕做四十套菊瓣盤!
如今,在故宮博物院,能看到一套十二釉色的菊瓣盤:白、綠、湖水綠、蔥心綠、黃、淡黃、米黃、天藍、灑藍、胭脂紅、紫金、藕荷。
這盤子就是藕荷釉的。
不過,雍正官窯菊瓣盤,都帶著雙圈青花楷書款兒“大清雍正年制”,或者采取釉下刻款兒的方式。
這盤子上什么都沒有。
而且,這雍正官窯十二色菊瓣盤的高仿,市面兒上不說泛濫,也絕不少見。再者,高仿之中,不帶款兒的還挺多。
余耀和沈歌也不會再和攤主去辯是不是官窯,眼下主要就是談價。
沈歌看了一眼余耀,余耀順勢給攤主遞上一支煙,“女孩子就喜歡這種顏色。不過,你這里還有別的顏色么?過年了,多幾個顏色擺出來,也漂亮。”
“不抽了。”攤主擺擺手,“就這一個。”
余耀回看沈歌,“那你覺得最高多少能接受?”
不待沈歌回答,攤主就開了腔,“你們小兩口也不用一唱一和的了,我以前也是玩家來的,套路都熟。”
沈歌一聽,“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報虛的了,兩萬,你看行嗎?”
“不行!”攤主搖頭堅決。
肯定不行啊,這盤子他是兩三年前五萬買的,期間找了不少人看,普遍都不看好。最關鍵的是沒有款兒,少了這道屏障,若非眼力極高,誰又敢定論?
只不過,雖說認定不了雍正官窯,但他還是覺得,起碼是一件清代老仿。
沈歌也不能完全定論雍正官窯,但比這攤主眼力高,大致有個七八成的把握。
而且,攤主找不到高手鑒定,她可不一樣,身邊有余耀呢!
余耀嘆了口氣,“你要真喜歡,多點兒也可以啊!”
這句話,給沈歌吃了顆定心丸,開始加錢。反正余耀坐鎮呢,加到不合適的時候就會攔下。
最后加到了五萬,攤主仍然不肯放手。他雖然不能判定,而且也不算看好,但這盤子確實漂亮,他又收了兩三年了,平進平出還是不舍得。
不過,攤主此時已經有點兒動搖的樣子了。
“五萬八!”余耀適時開口。
攤主皺眉沉吟,最后一揮手,“這么著,六萬!我把這橄欖瓶搭給你!”
沈歌微笑。現在承認這橄欖瓶不是康熙官窯了?當然,這話她不會說出來。
這珊瑚紅釉橄欖瓶,是攤主決定擺攤前特意進的幾件普通仿品之一。他之所以又是裝進木盒又是擺在顯眼位置,主要就是起了個吸引顧客的作用。
一開始,他還抱著萬一碰上棒槌、能多蒙幾個錢的幻想,但出攤后有好幾個人看過,都識破了。因為這橄欖瓶確實沒仿到位。他不會舍得花大價錢進頂級高仿,這橄欖瓶是一千塊進的貨。
現在這一看,還不如一起搭上多賺倆錢兒呢。
“行。”沈歌沒再磨嘰,這橄欖瓶顏色漂亮,拿回去真能當個花瓶用。
離開了這個攤子,沈歌挽著余耀的胳膊,“我的大掌眼,這到底是不是雍正官窯?”
“是。”余耀應道,“不過,這不是年希堯主持御窯廠時候的產品。這個攤主像是半路出家,我看,這菊瓣盤應該是唐英擔任督陶官時期的產品。唐英也是半路出家。”
“唐英?他的名氣不比年希堯小,就算他掌管御窯廠之初,延續燒制上一任年希堯的舊品,可問題為什么不落款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