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遠山在筆記中,記錄是比較簡略的,有些部分甚至是一兩個詞匯替代,余耀不得不進行延伸推斷。
余耀正在聚精會神的時候,涂文海的老伴拎著一大袋子果蔬肉蛋之類的回來了。
一番介紹和解釋之后,余耀心想在這也沒法安心看了,便冒昧提出能不能借閱一下,看完就送回來。好在他說了自己是古玩商,提出對民國文化感興趣也不突兀。
涂文海因為傅青主的畫特別高興,立即就答應了。余耀拿走之前,特地又和涂文海一起翻查了一下,沒有別的東西夾著,才告辭離去。
回到樓上家中,余耀找出了紙筆,一邊看,一邊記錄,并把自己推斷出來的東西也附注上了。
在筆記中,涂遠山到底有沒有去和這個神秘人士會面,沒提;有沒有向館長匯報,也沒提,只是提了一句“料理也算妥善,卻夜不能寐”。
不過,涂遠山當年只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小伙兒,也沒什么復雜經歷,這么棘手的事,余耀不相信他能“妥善”料理。
余耀猜測了一下,他可能是沒有向館長匯報,而是單獨去見了這個人;同時,會面時假裝不知道此事,最后對方沒有繼續糾纏,他就覺得“妥善”了。
下一條記錄,是1937年8月16日,也就是過了三天。
這一天,太顛方鼎正式被東江省立圖書館接收。
接收儀式很隱秘,甚至不能稱之為儀式。涂遠山沒資格參加,除了館長,他也不知道誰參加了;另一方面,捐贈者來了幾個人他也不知道。
不過,歷史博物部的人,在儀式結束后,是在主任帶領下,一起看了這尊鼎的。涂遠山并沒有鑒定真假的眼力,只是覺得“確有重器皇皇之感”。
第二天,這件事兒就見報了,說收藏大家許太炎先生捐贈商代青銅重器太顛方鼎,省圖專家鑒定確真無疑。但整體其實只陳述了一個概要,具體過程語焉不詳。
涂遠山很震驚,因為他是接到了“E先生”的電話,怎么現在捐贈者變成了許太炎?
不用他去找館長,館長就先找他談了,解釋說打電話的人,就是許先生安排的,塵埃落定之后才能揭開面紗。
而此后的事兒,大致脈絡不用查,在東江省博的關于太顛方鼎的介紹中也能看到。
此事本來就告一段落了,但涂遠山的筆記中,還有后續。
太顛方鼎被捐贈的當天,他從江州市立圖書館工作的一個朋友口中聽說,他們館也接到過要捐贈太顛方鼎的電話;還沒完,除了省立、市立的圖書館,東江省立民眾教育館也接到過電話!
一共三個單位。但是最終,公開出來的,只有東江省立圖書館。
因為這個朋友就在江州市立圖書館,所以內部消息多一些,據說市立圖書館曾經成立過一個小組負責對接此事;并且,這個小組應該和對方接觸過,但不知道為什么不了了之,而且之后閉口不言。
這一段,屬于道聽途說,故而記述得非常簡略。不過,最后涂遠山總結了一句:或有可能,為防萬一,狡“器”三窟。
整本筆記,關于太顛方鼎,合起來的總量也就是幾頁的內容,而且有的還是錯開的;余耀細細翻完,涂遠山總結了這一句之后,就再也沒有關于太顛方鼎的內容了,想必他也為此事畫上了句號。
合上筆記,放下紙筆,余耀來到陽臺,打開窗戶,冷風中點了一支煙,結合之前袁春望說的,又大致梳理了一下。
當時的江州,倭國人還沒打過來,但江州城中,很可能有替倭國人辦事兒的華夏人。給涂遠山打電話的神秘人物可能就是。
而從許太炎和衣鐵寒這方面來說,高仿品已經做好了,同時運來一真一假兩尊鼎,掩人耳目,這是必然的。
但根據新的線索,不管是袁春望說的“三尊太顛方鼎”,還是涂遠山筆記里記的“三個單位都接到了電話”,都說明當時許太炎和衣鐵寒很可能“加碼”了!若兩假一真,更具迷惑性。
這也說明當時的形勢很嚴峻。此鼎,倭國人、特別是中谷安次郎虎視眈眈。
鬼眼門秘藏,發生在此事之前;太顛方鼎,應該是得手后已經來不及放進去了。不然,這樣的重器,不會“流離失所”。
這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上,如此虛虛實實的周密安排,為何最終陳列在東江省博的太顛方鼎成了假的?
到底是,當年東江省立圖書館接收的就是假的?還是接收之后又被人調了包?
而另一尊假鼎,是在如今的千賀美術館呢?還是,被毀或者下落不明?
如果千賀美術館的太顛方鼎也是假的,那真鼎,又在哪里呢?
余耀滅了煙,回到房間重新坐下,拿起筆在紙上劃了起來。
江州市立圖書館,東江省立民眾教育館,兩處單位下面,都被添了粗粗的下劃線。
因為,東江省立圖書館是“本源”,賀文光他們恐怕早就調查過了;但這兩個單位,想必還沒有,這應該是下一步調查的重點。
劃完重點,余耀順手將自己記錄的紙折疊起來,塞到了掛著的外衣內口袋之中。
剛放好,門鈴響了,余耀從貓眼一看,居然是涂文海的老伴,他連忙快步取了筆記本,才去開了門。
“不好意思阿姨,看得久了點兒,正好看完了。”余耀開門之后說著,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
“哎呀,一個老本子你著什么急啊?慢慢看!阿姨包了餃子,豬肉薺菜餡兒,剛出鍋,給你送來嘗嘗!”涂文海的老伴把保溫桶硬塞到余耀手中,轉身就要走,“保溫桶回頭我再來拿!”
“阿姨我真的看完了,辛苦您拿回去吧!”余耀連忙說道。
“真看完了?”
“真的!還有這餃子,怎么好意思······”
“客氣什么,都是鄰居!有什么事兒隨時下來,到家里來!”涂文海的老伴接過筆記本之后,便一邊輕推余耀,一邊要替他關門。余耀連忙扶住,出了門口送她。
送走涂文海的老伴,余耀看了看保溫桶,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心說還是先聯系了拍賣的事兒再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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