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一說,我更傾向于作偽。”才朋璽忽而嘆口氣,“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卻想當成傳家寶。”
“我實在沒法兒說乾隆的御題詩個別筆畫不自然,每個人感覺畢竟不一樣。”余耀也嘆了口氣,“雖然萍水相逢,但我已經盡力了,他不把‘石渠寶笈’的問題當回事兒,我也沒轍。”
“這是他的問題。”才朋璽接口道,“不過,若真是作偽,不知道這個妖孽高手,是不是還在人世。”
“這就難說了。不過,譚家以字畫作偽見長,譚心定居然也認不出······”
兩人聊了一會兒,均是唏噓不已。
中午兩人一起在一處私房菜館吃了飯,吃飯的時候,才朋璽才開口道,“譚心定手腕上戴的藍皮唐八棱,我聽家師說起過。”
“噢?莫不是郎公送給女兒的?”
“正是。最終傳到他手上了。這么重要的家傳之物,他居然如此大意。”
“昨晚他好像很郁悶,所以喝多了。但今天便看不出來有什么失意了。”
“也是他運氣好,若被別人撿去,怕就懸了。”
余耀笑了笑,“這是我和林豐草一起遇上的······”
才朋璽和林豐草還沒會過面,不過余耀已經都說開了,他們都在燕京,隨時可以聯系。
飯后兩人分開,老滿先將余耀送回了酒店。
余耀也不打算出去了,明天要去郊區的特殊文物調查局,下午就在酒店里休息下吧。
林豐草一直沒聯系余耀,余耀怕他上課忙,直到傍晚時分,才給去了個電話,說了說藍皮唐八棱已經物歸原主的事兒。這里面,自然要提兩句譚家。
林豐草道,“我說呢,原來是譚氏集團的太子。”
余耀又把遇上才朋璽,在寶榮畫廊鑒賞《流江重巒圖》的事兒說了說。
“噢?還有這等奇事?這兩天我找時間拜訪下才老爺子。”林豐草接著說道,“你還沒吃飯吧?一起吃吧,順帶聊聊。”
余耀本來也得吃晚飯。林豐草提了個飯店,這飯店附近有不少小書店,所以他經常去逛,吃過幾次,主做江浙菜,口味還不錯。環境也比較安靜,有包間,便于談事兒。
兩人點了幾個特色菜,還有一壺飯店自釀的青梅酒,邊吃邊聊,到了九點才散場。
出了飯店,林豐草從旁邊一胡同口往里一瞟,“哎?還沒關門呢?”
余耀跟著瞧了一眼,胡同里一家店還亮著燈光,是一家書店。
“走,去看看吧,這家店不一樣,有時候能淘著點兒古籍善本。”
余耀點點頭,兩人一起走過去。
這家店其實是一座四合院的臨胡同的三間西房,開了個門當了店。南房和正門在前面一條交叉的胡同。
店名“善德書房”,店主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留著胡子,一口濃重的晉省口音。
“林老師,你這周末沒過來,今天這么晚了卻過來了。這是干哈去嘞?”
“正好和朋友吃飯,出了飯店看你還沒關門呢!”林豐草笑著介紹了一下,“這位羅老板,這位余先生。”
“兩位隨便看。”羅老板笑道。
這家店,分成三個大區域,最里頭,主要就是古籍善本;中間主要是一些舊書,但也是少見版本;最外面,也就是沖著店門口的,主要就是新版書了。
書的種類,多是文化藝術類的。現在書店的生意不好做,他這家店里的書,其實帶著收藏性在里面。
余耀和林豐草進去的時候,店里還有個四十歲左右的“小白臉”。當然,他的年紀不能算“小”,可長得太奶油了,不僅皮膚白,模樣還秀氣,穿得又時尚,和這店里的古舊之風,實在有些不搭。
羅老板在收銀臺邊和林豐草、余耀打完招呼之后,他抱著一套書過來了,放到了收銀臺上,“老板,這套書本來應該是十卷,結果少兩卷,不全了。”
這套書外面套著后配的書函,也看不出是什么書。
“不全了?”羅老板打開書函,一本本拿出來清點。
林豐草對善德書房很熟悉,打完招呼就過去逛了;余耀則是先站在收銀臺附近大致看了看,而羅老板打開書函的時候,他沒離遠,就勢瞅了幾眼。
這是一套《七書集注》,落著“大明宣德”的刊刻年號。
“就是八卷啊,一卷總論,七卷分對‘武經七書’。”羅老板看完之后應道。
“明代宣德年間官刻的《七書集注》,除了你說的,還有兩卷附帶的‘要略’。”奶油男說完,又帶上了一句,“雖然這是民國翻刻的,但也應該全。”
羅老板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你這怎么說話呢?怎么就民國翻刻了?”
奶油男稍稍一愣,轉而說道,“說實話你還不樂意了?虧得我還沒問價兒,不然你要當明代官刻喊,我還得嚇一跳。”
“我倒騰古籍善本也有年頭了,咱可不能不懂裝懂。”羅老板回應。
奶油男笑了笑,拍了拍一本書,“明代宣德的官刻,用紙很講究,傳到今天,依然綿韌,而且顏色呢,黃得很正。你這紙,黃里透灰,而且綿性不足五成。”
余耀不由暗暗點頭。雖說所謂的“黃中透灰”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出來,但想必羅老板應該知道,只不過他哪能輕易自認是民國翻刻的?
“這紙過了幾百年,環境不同,保存方式不同,都會有差異,你說的,算不得事兒。”羅老板應得很快,做生意做久了,自然是輕車熟路。
奶油男微微搖頭,似是有些不爽,轉而語速加快,“第一卷最后一頁,錯字兩例;第二卷卷首之后,沒有避諱改字,第三卷第二頁,錯行了······”
奶油男一口氣就報出了七八個錯誤之處。
羅老板聽得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余耀也不由有點兒瞠目結舌。
半晌,羅老板才緩過神兒來,他徹底放下架子,拱拱手,“真是神了!我也不多說了,您說什么就是什么。另外,這套書我來的時候就八卷,確實沒見您說的兩卷!”
奶油男卻擺擺手,“這套民國翻刻的版本,其實算是錯誤最少的,不然我也不會想買。但少了兩卷,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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