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聽他一著急,連“少爺”都叫出來了,而且直接又報了賬目,開始有點兒相信他就是個外行了。
這一點,是輔助原因;實際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件天球瓶。
這件粉彩八桃天球瓶,既不是乾隆官窯,也不是雍正官窯。
而是一件民窯。
民窯不比官窯,要松散寬泛得多,有些能比較具體地斷代,有些不能。這一件,余耀算是能基本判定,是雍正到乾隆早期的民窯。
民窯的水平參差不齊,這一件天球瓶的做工,是民窯之中最頂級的,和官窯的差距,一般的眼力是看不出來的。
所以行里對這種民窯,有個稱呼,叫做“氣死官窯”。
這么一件“氣死官窯”天球瓶,十萬八萬的價兒,不算瞎叫。
而且,他不是上來就叫,說了原由,有鼻子有眼。
不過,這么一件東西,余耀自是不會收藏;如果拿下,那也是為了倒手賺錢。不要說十萬收,七八萬收,也未必有什么賺頭兒。
“情況我聽明白了,那你打算多少錢出呢?”
“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多少錢能收啊?”
“我給你說句實在話,這不是官窯。”
“你是說沒款兒吧?介個,我還真問過欠債的。因為我聽說官窯都有款兒啊,沒款兒的不能是官窯;可人家有說法,我剛才也提了,這是賞賜大臣的,所以沒帶款兒!”
雖然和一個外行說起來有點兒費勁,但余耀還是簡單解釋了兩句:
“這官窯確實不一定有款兒,明代永樂朝才開始在官窯上落款。即便開始落款之后,有些官窯也沒有;你說的,確實也是發生過的原因之一。但我說這件不是官窯,不是因為沒款兒,而是綜合各個特征得出的結論。”
男子一聽,豎起大拇指,“高手啊!我說介么年輕就敢開店!”
余耀啞然失笑,“你這被人晃點了,還有心思評價我?”
“什么晃點不晃點的!那爺們兒欠我三十萬,還了二十萬,不拿介瓶子,剩下十萬我也要不回來,他指了兩樣東西,一樣是介瓶子,還有一輛老雅閣。”
“你好歹提走那輛老雅閣啊,正好開著回去得了。”余耀并不急于出價,因為關于這東西的來路,知道得越多越好。
“別提了,那破車一身毛病,十萬都不夠修利索的!”
“你的意思只能出五萬?”
“我沒說我能出多少錢,我是說說情況。”余耀又點了一支煙,“要不這樣吧,你多跑幾家古玩店試試,看看人家能出什么價兒。這在行里叫‘見價兒’,這樣你才能有底。”
“誒?我雖然不懂古玩行的規矩,但也沒見過你這樣做生意的,還有這么往外推的?”男子面露驚訝。
“誰說我推你了?我還沒說完呢,我還得叫一口兒。只是給你想好了后路而已;你覺得不合適,可以這樣。”
“你們古玩行里的人吶,就愛兜圈子,你直接說了不得了?”
余耀伸出兩個手指頭,“我最高只能出這個數兒,兩萬。”
“介么少?”
“我開門做生意,不是收藏愛好者。而且這東西未必好出手,懂行的吧,不太在意民窯;不懂行的,滿大街高仿還不夠他們打眼的。也就是你這件民窯工藝好,不然我直接就不收了。”
男子歪頭猶豫了一會兒,“你介人吧,砍價是挺狠,但說的介一禿嚕話,讓人聽著像回事兒。”
“話好話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主意。所以我剛才說了,你要覺得不滿意,可以多跑幾個店面,見見價兒。”
男子咬咬牙,“行吧。不過我要現金。”
“要現金?”余耀一愣,“你這路上帶現金方便么?”
“我帶路上干嘛?我拿著今兒晚上瀟灑快活一下子,明兒再走。那些個場所,刷卡轉賬的不容易暴露身份么!”
這理由倒也勉強能說得過去,余耀的保險柜里,確實也有兩三萬現金。
余耀點點頭,“也行,不過咱們得立個字據。”
男子咧咧嘴,“你介年紀不大,心可忒細了;還是信不過我,我不像個正經人嘛?”
“對事不對人。我這是坐店,你說要是有人買了東西有問題,回頭就能找上門來。可我收陌生人的東西,都得立字據,算是個憑證,因為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人了啊。”
“講究!”男子又伸出大拇指,“我沒想到,隨便找一個鋪子,就碰上這么懂行的人!你是又有眼力,又會辦事兒!”
“老兄,一筆生意而已,你扯得有點兒遠了。”
“我還就是想說點兒別的。我說,我還帶著一件東西呢!在津門的時候,找了幾個人看,都說是好東西,但是質地啊年份啊,意見不統一。我不是你們圈里人,認識人也有限,今兒碰上你介個懂行的老板了,幫我看看行不行?”
余耀眉頭微皺,“你來要賬,怎么還帶著東西?”
“隨身的呀,我平時就拿著玩兒。”
“一個圈子有一個圈子的規矩,我實在不能隨便幫人掌眼!希望你能理解。”
男子眨么眨眼,“我要是能出給你呢?只要你別蒙我!”
“呵呵。”
“老板,我可是真心實意的,你介‘呵呵’是嘛意思?”
“不解中帶著質疑,同時還有那么一絲防備。”
“好嘛,你夠直接的啊!”
“你這件東西,既然一直隨身帶著,找了好幾個人看了都不出手,這來到江州,見了我三言兩語,就想出給我了?”余耀直接挑明了說,“換你,你怎么想?”
男子尬笑,“我介人是有點兒隨性了。但東西是好東西,你真不打算看看?”
余耀剛想回絕,卻又沉吟著敲了敲桌面,“也行,我可以看看。不過丑話說前頭,看完之后,說不說話,說什么話,都看我。”
“好!”男子說著,直接從褲兜里掏出了一件小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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