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肯定得看啊。不過,你確實得小心點兒。”佟人堂解釋了兩句,“這支毛筆和這方硯臺,我祖父很珍視,一共只用過兩次,一次是我父親成婚時,他親自寫了喜帖;另一次,是我小時候剛入學時,給我寫了一首勸學詩小條幅。”
“我明白了!”余耀應道,“除了龍袍,這支毛筆和這方硯臺,您也不想流出國門,那些翡翠,其實無所謂。”
“唉,要不是我那女婿是個外國人,我或許也會帶出去。不過,既然龍袍是件戲服,那就無所謂了。”
佟人堂嘆了口氣,轉而正色道:“我出手也不是亂出手,我覺得老濮人不錯,他兒子也不會差到哪里去!而且小濮保證說就算自己不留,也會找靠譜的收藏家,絕對不會流出國門!”
“這個您放心。”余耀應聲。
佟人堂又輕輕搖頭,“讓你們見笑了,其實真想留住,應該捐到文博單位才對。不過,也虧得小余你來了,不然拿件戲服去,鬧個大笑話!”
“文博單位固然可靠,但民間私人珍藏也是留在了華夏,而且您還能有一筆收入,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呵呵,小余你不僅眼力好,還會說話。”佟人堂看著余耀的眼睛,“小余,雖然初次見面,但我確實覺得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我對古玩是外行,這筆你看完了,能給我撂個實底兒嗎?”
“老爺子都這么說了,我哪能出誆?”
佟人堂鄭重道,“你放心,哪怕真的很值錢,只要你想收,我也盡量便宜讓給你。”
“我先看。”余耀笑著點點頭,拿下了筆毫上的竹制保護套。
這一看:
紫毫!
筆毫和紫竹筆管色調相近,但更紫一些,不黑。
筆毫保存得比較完整,看得出很少使用,而且用后必然經過小心細致的清洗。
工藝精湛,用料高端,年份久遠。
余耀腦中劃過一道亮光,這支,不會是南唐時期的諸葛紫毫筆吧?
諸葛制筆,天下無雙,鼠須紫毫,黃金十兩。
唐宋年間,最出名的毛筆,不是湖筆,而是宣筆。元代以后,宣筆雖然仍在制作,但老大地位逐漸被湖筆取代。宣筆、宣紙,都因產地而得名。
就在唐宋之間的五代時期,筆墨方面,南唐出了兩大高手。
一個是制墨的奚廷珪,后被南唐國主賜姓為李,故而世稱李墨;另一個,就是制筆高手諸葛高,他做的毛筆,被稱為諸葛筆。
諸葛高制筆,以筆毫技法為最。鼠須筆,紫毫筆,在當時,一支就能賣到十兩黃金!
如今的筆毫,一般都是狼毫或者羊毫,材料相對普通。鼠須和紫毫,光是材料就不簡單。
鼠須,松鼠的胡須,做一支筆也不知道得讓多少松鼠沒了胡須。
鼠須筆漢代就有了,據說,王羲之寫蘭亭序,用的就是鼠須筆。收集松鼠胡須難點兒也能做到,可并不是直接就能制筆的,技法很重要,而鼠須制筆技法早已失傳。
紫毫,紫色的野兔脊毛,這種毫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且不說技法,找這種野生兔毫怕是也找不到了。
白居易有一首詩就叫紫毫筆,他寫詩比較直白,一看就明白:“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為筆,千萬毛中揀一毫。”
材料和工藝,余耀基本上能確定,但到底是不是南唐時期的,余耀雖然想到了,但歸根到底,還是不能斷代。
毛筆不同于別的古玩,可以依據斷代的要點太少了。
同時,如果是五代時期南唐的產物,距今一千多年了,如此完整的可能性很小。
但可能很小,不代表不可能,如果只是欣賞把玩,極少用來寫字,又一直小心翼翼地保養,還是可以的。甚至,因為年代久遠,整個筆毫部分或許從筆管脫落過,但也能重新固定,這個從外觀上也看不出來。
從筆管的包漿來看,怎么也得幾百年了,而且必然是被經常盤玩的。因為如果只用來寫字,手指的握點包漿就會更重,但這支紫竹筆管很均勻。
同時,若不是經常盤玩,這么多年下來,竹子早就裂了。
“怎么樣?”見余耀看的差不多了,佟人堂和濮杰幾乎是異口同聲。
佟人堂和濮杰問的一樣,但是意思不一樣,佟人堂是想問東西怎么樣,濮杰的是問能不能收。
按說來收貨,是不能對貨主說實話的,即便之前佟人堂說希望他能撂個實底兒,他也沒有正面答應,只說“先看”。
但此時余耀想了想,“老爺子,這一筆一墨,確實不能流出國門。”
濮杰一愣,隨后看了余耀一眼。
余耀深吸一口氣,“初次見面,但我還就沖您了!這硯臺,是明代歙硯,而且非同尋常;這紫竹紫毫筆是宣筆,起碼也有個幾百年的年份,甚至有可能來頭更大······”
余耀接著便干脆介紹了一番。
聽完之后,濮杰呆住了,轉而眉頭緊皺,你還真撂實底兒啊!
但是佟人堂卻很奇怪,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太大吃驚,“市場價值如何?”
余耀實底兒都撂了,也不差這個尾巴,接著便分析了一下。
這兩樣東西,市面兒上都沒出現過,估價只能參考著來。
曾經有一方吳昌碩刻銘的歙硯,應該是拍到了百萬高價。吳昌碩是清末民初的書畫大家,又擅長篆刻,自己刻銘,確實很獨到。而這方歙硯,雖然是湯顯祖寫銘,找工匠刻的,但畢竟是明代的,歷史更古;而且湯顯祖的名聲比吳昌碩更廣。所以這方硯臺不會低于一百萬。
而這支紫毫宣筆,雖然不能完全斷代,但光是這紫毫,就很珍貴,而且幾百年的年份是沒問題的。參照明代的竹雕御筆,不是紫毫的,也拍出過百萬的高價。這件筆管沒有雕工,但是紫毫占了極大優勢,怎么算也不該低于百萬。
也就是說,這一硯一筆,保守估價,總價也該在兩百萬以上。
濮杰暗道,完了!不光沒得賺了,兩百萬現在也湊不出來!
佟人堂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