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至少有兩種選擇應該不算犯傻。
第一種,按原計劃來,就當一萬買了件現代高仿,要幾十萬蒙出去。最后就朝著幾十萬的價兒去談,就算實際賣低了,畢竟自己也賺了不少,高達幾十倍的利。至于別人再賺多少,就不關自己的事兒了,誰讓自己技不如人呢?
第二種,開個一百多萬甚至更高的價兒,當成是明代或者清三代的官窯仿品賣。如果對方不接受,那豁出去不賣了,再找別的機會。
還有一種選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那就是把這東西的利市暫且放在一邊,直接對鐘毓實話實說,就說自己是當高仿買來的,不過一萬塊,既然鐘哥喜歡,愿意加多少加多少,拿走就是。同時呢,希望鐘哥指點一下,讓自己弄個明白。
這一種選擇,其實并不虧錢,只是把應該賺的錢交學費了,同時說不定還能多交一個像樣兒的朋友。
前兩種選擇,是利字當先。能賺錢,或者不放棄賺錢的機會,一般沒人罵你傻逼。
后一種選擇,得到的東西是虛的,不管是學問還是結交的朋友,至于后續有沒有用、有多少用,暫時不能得到印證。所以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可能有夸你的,也可能有罵你的。
孟繁星的精明,是商人的精明,他最終選擇的是第二種。
“鐘哥,我今天在鬼市上擺攤也是一時興起。你是行家,這東西的成色我就不多說了。我眼力有限,是當康熙官窯仿成化收的,來價不低,足足花了一百二十塊。”
古玩行的“萬”,基本有兩種暗語,一種是“個”,一種是“塊”。
孟繁星說是一百二十萬收的,就相當于報價了。
如果是明代嘉靖官窯仿成化斗彩的精品,市價兒能到幾百萬甚至更高。如果是清三代的官窯仿品,少說也能到百萬。他沒說是明代官仿,是因為這類東西太罕見了,基本沒聽說有傳世的,說到底,吹牛他都不敢。
而康熙官仿成化,從落原款兒的正仿傳世作品來看,可以說是清三代中最為精妙的。這件斗彩花石杯落的就是成化原款兒,而不是仿古款兒或者當朝款兒。若是如此,說兩百萬也不離譜。
不過,孟繁星編瞎話兒也得給自己留點兒余地。一來他是收來賺錢的,不可能按照市價兒來收。二來,算是表達“誠意”報個偏低的價兒。
鐘毓眼神閃過一絲變化,但很快轉而一笑,“孟老板,我看上這東西,不是因為有多老;只是市面上成化斗彩雞缸杯的仿品太多,但是這種花石杯卻少見。”
這話有學問。乍一聽好像是點明了這斗彩花石杯是件現代仿品,但實際上人家又沒直接說,只說“不是因為有多老”,同時類似的仿品少見。
當然,鐘毓要真當成現代仿品,就不會費這么多口舌了,不過是一種談價技巧,敲打兩下。
孟繁星愣了愣,這話還真不太好接,但他隨后硬挺著來了一句,“我不是說了么?我比不了鐘哥,眼力有限。但確實是這個價兒來的,總不能虧錢出吧?”
不待鐘毓接口,余耀便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啊,插一句。你們慢慢談,我先去逛逛。鐘哥你要有事兒隨時找我,我今天主要就是逛市場,估計傍晌午才能走。”
余耀算是明白了,這個孟繁星根本就沒看懂,但是有點兒豁出去不賣也不肯吃虧的架勢,估計是不會讓價了。
這東西確實值得入手,但若是過百萬入手,實在太沒意思了;就算有意思,他一下子也拿不出這些錢。所以,即便鐘毓不要,他也沒法買。而且之前該說的已經說了。
那還待什么待?
說話之間,余耀便已走到門口。
“孟老板稍等可好?”鐘毓對孟繁星說了一句,便追了上去,但并沒有把余耀拉回來,而是兩人一起走出了店外。
孟繁星緩緩點了一支煙,心說這是要商量一下?難不成蒙對了?真是康熙官仿成化?
他接著走到了柜臺邊,細細打量這只花石杯,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竟然越看越覺得像。吐出一口煙圈,孟繁星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是不是,這口價兒看來真是得咬死了!
孟繁星的生意自然比那個攤主老趙做得大多了,他雖然給“鬼市鐘馗”面子,但排在第一位的還是賺錢,也不信坊間說得那么玄乎,說能得到鐘哥認可,生意會越做越順。
此時,余耀和鐘毓已經走到了店外一僻靜處。
“余老弟,你這是······”
“我看他不會讓價兒了,這東西,哪能過百萬去買?我是沒興趣,鐘哥你談你的。”
鐘毓竟然一愣,“你當時說‘倒是值得入手’——用‘倒是’,那就不是成化本朝的;但‘值得入手’,便不是現代仿品。我覺得我們的看法應該差不多,是清三代仿品,沒錯吧?”
“對。”余耀點點頭。
“如果是康熙官仿,百萬的價兒并不高。”鐘毓神情認真。
“什么?”余耀眼神一變,“鐘哥,你真覺得是康熙官仿?”
“難道你覺得不是?”
現在只有兩人私語,余耀又沒入手機會,想想便干脆點明了,“是清三代仿品不假。但在我看來,不是康熙官仿,而是雍正民窯的仿品!”
鐘毓臉色大變,但余耀卻云淡風輕,還看了看已經有點兒微明的天色。
“老弟,再多耽誤你幾分鐘,能詳細說說么?”鐘毓表現出了少有的急切。
“到時候別給孟繁星說我砸鍋就行。”
“怎么會?老弟你技高一籌,我受用之后豈能恩將仇報?”
余耀心說,看來“鬼市鐘馗”這次是馬失前蹄了,便簡明扼要說道:
“康熙官仿成化斗彩的精品,深得其妙。但是有一點一直無法突破,就是彩料。康熙仿成化斗彩,彩料達不到成化本朝那么細膩,微有顆粒感。當然,這個得用高倍放大鏡看。但,強光下審視光感,也不是不行!正好,當時咱們用強光手電看的。我瞅著,光感不對,不僅比康熙仿成化細膩,甚至比成化本朝都要細膩。”
鐘毓竟不由“啊”了一聲,“你上手過成化本朝的官窯斗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