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老周其實不算真正的古玩商,同時他這種情況,靠的是關系和人脈,特別痛恨假貨,一件假貨,蒙受損失不說,還可能會毀了一份多年的交情。
“這有什么區別?”老周哼了一聲。
“區別可大了!做舊是把新的弄舊,作假是把假的當真。說白了,真正坑人的不是古玩本身,而是人!”
別說,這司機還一套一套的。
“沒東西怎么坑人?”老周回了一句。
司機打了把方向,一副輕松自如的表情,“您哪,還別不服氣!我給您說,不管是欒家井的門頭,還是景子甸的瓷窯,人就都是按照仿古瓷賣的,說明了是做舊的玩意兒。真正拿著當真品賣的,是你們這些古玩商!”
余耀沒吭氣,因為這司機說的不無道理。
要說假貨,仿古街和作坊里,到處都是,為什么執法部門不管?因為法律沒規定不準燒瓷器啊,也沒規定不能做舊、不能仿古。
如果連價格也不按照古瓷真品價兒來,那倒成了真正的仿古藝術品交易市場!
哪怕做舊的心知肚明,但也管不著人家買回去干嘛啊!那些買了仿古藝術品當成真品買賣、甚至經過一系列嚴密的程序上拍的,才是真的違法。
但即便是違法,也是理論上的,形不成證據鏈。
因為藝術品的價格,并不受物價部門裁定。說玄乎點兒,藝術品是無價的。比如,即便是現代畫家的一幅作品,紙才多少錢?顏料才多少錢?不一樣能賣幾十萬幾百萬么?
既然如此,一件仿古瓷,也是藝術品,憑什么不讓我賣高價?而且古玩店和拍賣行可以不保真,同一件東西,是真是假,是老是新,每個人看法可能都不同,你覺得值就買,不值不買就是了!
所以,古玩行才形成了自己的規矩。
這些規矩,是千百年來傳下來的,千錘百煉出來的,而且一直不斷完善著,雖然不像法律那樣有復雜條款,但卻是最適合古玩行的。
當然,違法犯罪的人都有,古玩行里不守規矩的人,更是層出不窮。至于違規的代價,只能說因人而異了。
老周也不說話了,司機尷尬地笑了笑,“我是對事不對人啊,您二位別見怪。”
余耀應了句,“說得挺好。”
到了酒店下了車,余耀開口道,“司機說的有道理,但不守規矩的不會沒有。就拿欒家井仿古一條街來說,我雖然沒去過,但我估計肯定有殺豬的。”
所謂殺豬,就是拿假貨當真品糊弄外行人。
老周笑笑,“不用估計,我聽朋友說過,欒家井仿古街,不少店主是看客下菜碟。碰上懂行的實話實說,碰上外行,特別是還想撿漏的,就會編故事殺豬。”
老周說著,又感慨了一下,“這個行話,是真難聽,但卻又很鮮活,就是被宰啊。”
兩人回到房間所在的走廊,各自刷卡開門,結果這時候,濮杰的房門一下子開了,“回來了?快來看看我收的東西!”
余耀扭頭,“你不泡妞去了么?怎么還收上東西了?瓷器店的老板娘啊?”
“別提了,人家今天沒空,我就去晨光路古玩市場轉了轉。嗐,壓根就沒出攤兒的!”
老周走了過去,“不是說了么?晨光路市場是周一最熱鬧,凌晨還有鬼市。沒出攤兒的你還收著東西了?”
“在一家店里拿下的。進來說吧!”
兩人進了濮杰的房間,只見桌上擺著一件小巧的粉彩橄欖瓶。
這上面的畫片,是鵪鶉,菊花,還有地上的落葉。這叫安居樂業。
“瞅著年頭不長,但是畫工和施彩都不賴啊!”老周上前拿了起來,翻看底款。
“年頭本來就不長。”濮杰得意道,“沒準兒就是個大漏兒!”
此時,看到底款的老周卻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這種漏兒,不好撿吧?”
余耀上前一看,底款是紅彩雙框篆書:居仁堂制。
“你不會是真當漏兒撿的吧?”余耀對濮杰說道。
“怎么了?我瞅著有一眼啊!”
老周將橄欖瓶放回到桌上,看了看余耀,“還是你瞅瞅吧!這樣的東西,我是真吃不準,光是這四個字的款兒,走一趟市場,能見到幾十種,還都不一樣。”
隨后余耀拿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問濮杰,“店里就這一件啊?”
“是啊,這可是大名鼎鼎的洪憲瓷,他要是多了,我也不信啊!”
這個款兒,的確比較特殊,因為它代表了所謂的洪憲“官窯”。
大清亡了,但是皇帝卻不是再也沒有了,幾年之后,又冒出一個袁世凱,年號洪憲。所以,溥儀的年號宣統,并不是華夏最后一個帝制年號,洪憲才是。雖然不足百日,可畢竟他是稱帝了。
就在袁世凱籌備稱帝和稱帝后的一段時間內,瓷都御窯廠燒制了一批御用瓷器。說它是官窯有點兒牽強,行里人更喜歡稱之為洪憲瓷。
洪憲瓷主要就兩個款兒,一個就是這個“居仁堂制”,還有一個,是“洪憲年制”。后者更少,因為先燒的是“居仁堂制”。
還沒等正式開燒“洪憲年制”,袁世凱下臺了,存世的只有極少數提前燒好用以“登基”的瓷器。
所以,“居仁堂制”幾乎就成了洪憲瓷的代名詞。
洪憲瓷年份很短,但是工藝很高,而且價值獨特,存世量又少,所以追捧的人非常多,這些年的價格更是扶搖直上。
但問題是,洪憲瓷的真品流傳在市面兒上的太少了!古玩市場里,隨便逛幾個攤子就能看到“居仁堂制”,都快泛濫了,一般人也不會相信是真的。
所以老周一看“居仁堂制”,第一反應就是假的!不過反應歸反應,他確實是看不透,只能讓余耀來看了。
這時候,濮杰對余耀又補了一句,“對了,他店里還有一些洪憲瓷的碎片呢,我看了,覺得胎質什么的都還行。老板說是他妹夫在工地上發現的,連這個瓶子加碎瓷片都勻給他了。”
“剛和老周說過殺豬,你就扮上天蓬了。”余耀苦笑著放下了橄欖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