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冰冷的涼水潑在身上,渾身的酸痛涌上心頭。
昏暗牢房中,潮濕悶熱散發著難聞的惡臭味,四處都是‘叮叮咚咚’的聲響,哀嚎和呻吟回響在耳畔。
扈三娘趴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幾下,用力睜開眼睛,入目是幾張有些丑陋的嘴臉,手上提著木桶,帶著幾分嬉笑,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
“嘿——沒死,醒過來了....”
“身體真結實....”
“老大怎么說?”
“俘虜的人里面有幾個將門子弟,曹太歲讓把禁軍的俘虜送回去,把咱們的斥候換回來,朝廷也沒說要這些人......”
“這些人朝廷不要啦?”
“都是青州那邊的匪寇,一幫子炮灰,都不能算人,朝廷要回去浪費糧食不成....到處在修東西,老大說把能動的押到回河廊挖河堤,熬不過去的拖出去埋了....”
“既然都不要,這女的是不是....“
“把臉沖干凈,看看長啥樣....”
嘩——
又是一桶冷水潑在身上。
“咳咳——”
扈三娘悶聲咳嗽,在地上掙扎幾下,輕輕抬手,又無力垂下,迷茫的看著周圍的形形色色。
“嘿——長的還真標致....”
“撿到寶貝啦....”
嘻嘻哈哈的話語傳來,她稍微清醒了幾分,左右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關在周圍的牢房中,或躺或坐,都是四肢健全,但被炸成內傷的青州軍,不時有小嘍啰跑進牢房,把死投了的人抬出去。
渾渾噩噩間,扈三娘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喉嚨干裂沙啞,連張嘴都使不上力氣。
牢房中,負責看押俘虜的小牢頭,盯著地上臉色煞白頭發散亂的女人,蹲下來仔細打量幾眼:
“這皮膚真白,牙口也整齊,和城里的大戶小姐似的....”
“老大,看看裙子里面啥樣...”
“是啊是啊...”
幾個小嘍啰蹲在跟前,抬手就去解裙子的腰帶。
不曾想剛碰到女子的腰,奄奄一息的女子便如同獵豹般睜開眼睛,抬腿踹了一腳,把嘍啰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
“還挺烈....”
“看什么看,都轉過去...”
一腳沒什么力氣,小嘍啰爬起來拍拍胸口,又慫恿老大:
“把她拔干凈,老大你先來....”
牢頭舔了舔嘴唇,有些猶豫:
“被黑羽衛的大人瞧見,要是生氣,咱們可得掉層皮。”
扈三娘吃力的往牢房角落挪動,眼睛死死盯著上方狹小的通風口,巴掌大的窟窿透出陽光,可以看到外面的白云、飛鳥,以及郁郁蔥蔥的幾片樹葉。
只是很快,她就被人拖了回去,她奮力扭動幾下,卻毫無作用,只能用眼角瞧著外面的藍天白云。
“圍在這里做甚?”
忽然,呵斥聲傳來。
一名黑羽衛按著官刀,蹙眉進入牢房,掃視一圈,目光停在幾個山寨嘍啰身上。
牢頭一個激靈站起身,哆哆嗦嗦的站好,賠笑道:
“軍爺,在城外的尸體堆里撿了個女的,好像是青州軍的人,正商量怎么處理...”
黑羽衛臉色微冷,打量幾眼:
“還能怎么處理?活的押去回河郎挖河堤,死的拖出去埋了。”
牢頭連忙點頭,回頭看了眼:“這是個女的...”
啪——
黑羽衛臉色微冷,一馬鞭直接抽在了牢頭身上。
幾個嘍啰嚇的肝膽俱裂,連忙跪在地上。
有黑無常之稱的黑羽衛,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江湖嘍啰,豈能不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手持鞭子冷聲道:
“跟了都督,你們就是兵,不是匪。江湖草莽的齷齪事兒,最好別讓老子看見,不然...”
“諾!小的明白。”
牢頭半點脾氣沒有,點頭哈腰,急急忙忙讓小嘍啰輕點人手,押去回河廊。
牢房的大門關上。
緩慢挪動到墻角,靠坐起來的扈三娘,雙目無神的看著牢房的形形色色。
不時有尸體被抬出去,牢頭時而跑過來,挑幾個身強體壯的,鎖鏈一靠拉出去。牢房門口有郎中,稍微給點藥治傷,然后就不知去了那里。
牢房中有進千俘虜,有幾間關的的禁軍,還有幾個武官,都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郎中會進來,給受傷的禁軍包扎,吃的也是干凈飯菜。黑羽衛的大官還跑過來看了幾次,應該是在江南認識,還聊了會兒天。
其他的青州軍俘虜則沒這個待遇,窩頭直接扔進來,放個水桶讓他們自己去搶,搶不動的廢物自然就死了,免得浪費糧食。而跟隨她過來的親朋好友,恐怕早就死完了,她看了許久,也沒瞧見一個熟悉的人。
青州軍中都是被招安的匪寇,哪怕同是俘虜的禁軍,也沒把他們當人看,到手的傷藥,哪怕近在咫尺也不愿丟過牢房,給他們這些快死的人。
扈三娘坐在牢房角落,或許是女人的緣故,牢頭怕出岔子被黑羽衛責罵,還是把她單獨關著,給禁軍多出來的飯菜,也會扔給她,剩下的就只能靠身體硬抗了。
在牢房里看了半天,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西蜀也不服朝廷管束,也和朝廷打的不可開交,但無論是黑羽衛,還是西北禁軍,都把對方當做同類,戰場上刀兵相見沒法避免,但打完仗被俘了,還是把對方當人看,畢竟黑羽衛也有很多是從軍伍中出來的。
而青州軍說是朝廷招安的軍隊,實則根本沒被當做人對待,就如同梁山的人不把祝家莊當人對待一樣。打最苦的仗,被朝廷當槍使,到頭來連接回去都嫌浪費糧食。
可知道這些又有什么用。
梁山一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的是百姓的酒肉,栽贓陷害、殺人全家,把盧俊義等人逼上梁山,已經把山東綠林的名聲敗壞的干干凈凈。連安分守己的西蜀匪寨都被當奴才使喚,更何況他們這些人。
扈三娘雙目無神的看著,覺得水泊梁山造的孽,不該讓他們這些小勢力一起背,可這句話,又能說給誰聽?
攜帶的近百祝家莊壯丁,都已經死在了城墻下,只剩下她一個人。
恨梁山,恨朝廷,也恨西蜀,可此時此刻連活著都是奢求,身在牢獄之中,還能奢望報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