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手術

　　深夜。

　　李子安坐在韓靜雯的床邊。

　　由于韓靜雯明天要做開顱手術，所以在今天，韓靜雯將她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全都剃光了，她此時戴著一頂淺藍色的針織帽。

　　不過即便沒有了頭發，韓靜雯依舊是那般的溫柔似水。

　　“媽，你今晚好好睡覺，明天我們就做一個簡單的小手術，做完手術后，你很快就能好起來的，然后我想吃媽媽你給我做的番茄炒蛋，我想吃你做的辣炒牛肉，我想吃…”

　　李子安說著說著，他突然就說不下去，一股鼻酸涌上心頭，他眼眶中閃爍著淚光，心中的酸楚和悲傷難以抑制。

　　韓靜雯安靜的看著李子安，她臉上的笑容始終都是那般的溫柔，她眼中的目光始終都是那般的溫暖。

　　“子安，能看到你長大成人，能看到你實現你自己的夢想，能看你的事業有成，媽媽已經很滿足了，如果明天媽媽在手術臺上出現什么意外…”

　　“媽！”

　　李子安剛想開口，韓靜雯的手輕輕撫在了李子安的手上，阻止了李子安的開口。

　　“讓媽媽說完。”韓靜雯輕聲道：“如果明天媽媽走不下手術臺，子安你日后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工作不要太拼，要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還有你愿意挑食的毛病一定要改…”

　　韓靜雯輕聲訴說著，她說的很細很細。

　　起初李子安還勉強能繃得住，但是隨著韓靜雯的囑咐，他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了，滾燙的淚水簌簌而下。

　　他此刻才知道，原來他的媽媽早已經察覺到了她的病情。

　　這些日子，他們在向著媽媽演戲裝輕松，而自己的媽媽又何嘗不是在向他們演戲裝輕松。

　　李子安趴在韓靜雯的手上，他眼淚止不住的流。

　　經歷過失去，他才知道什么最珍貴，而當失去后重新擁有，卻再次面臨著失去時，那種酸楚和痛苦，恐怕沒有誰可以體會，恐怕也只有李子安一人才能明白。

　　“媽，我自己一個人不行的，我自己一個人照顧不了自己，你一定會沒事的…”

　　“你還沒有看到我結婚，你還沒有看到我成家，你還有遺憾，等明天手完術，等你恢復好身體，我就把我給你選的兒媳婦帶過來給您瞧瞧…”

　　此刻的李子安，不再是外人眼中的大明星，也不再是外人眼中的天才導演，他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一個面臨著可能要失去母親的孩子。

　　看著伏在她手邊的李子安，韓靜雯另一只手輕輕撫在她的頭上，她的眼眶也不禁紅了。

　　內室門外，韓倩蹲靠在門旁，她一只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眼淚洶涌而下，肩膀劇烈的抖動著。

　　這一夜，許多人都沒能睡。

　　翌日，上午。

　　韓靜雯換上了手術服，被護士緩緩推向手術室中。

　　在臨進手術室前，她笑著對李子安、韓倩、韓君還有王靜揮了揮手，笑容恬靜。

　　面對韓靜雯的揮手，李子安四人也都向著韓靜雯揮了揮手。

　　韓靜雯被推進了手術室，很快手術室上方的紅燈便亮了起來。

　　望著紅燈，李子安四人相視無言，都緩緩坐在了手術室的長椅上。

　　這場手術，很長很長…

　　但是對于李子安而言，這場手術又很短很短。

　　腦海中，從他牙牙學語開始，再到幼童，再到孩童，再到少年，再到成年。

　　每一個階段，都有那樣一道身影在陪伴著他。

　　李子安就好似在看一部超長的紀錄片，在手術的七個小時中，李子安一言未發、沒有吃東西、沒有上廁所，就好似是雕塑一般。

　　而在李子安身旁的三人，也幾乎都是這樣。

　　“砰…”

　　紅燈熄滅，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打開。

　　以楊舒為首的腦外科專家滿臉疲憊的從手術室中走了出來，看到手術結束，李子安和韓倩四人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迎向了楊舒等人。

　　“楊醫生，我媽媽她怎么樣？”

　　李子安眼睛緊緊盯著楊舒，臉上滿是緊張。

　　“手術很成功，你媽媽不會有生命危險。”楊舒緩緩說道：“但是你媽媽能不能醒過來，這就得聽天由命了，如果三天之內，你媽媽醒不過來，那你就要做好漫長時間等待的準備了。”

　　聽到楊舒前面的話，李子安心里稍微松了口氣，但是當他聽到后面的話后，他的心卻徒然再次提了起來。

　　“這幾天我們會常駐醫院，如果術后引起什么并發癥，我們會立刻重新緊急救治，這些天你母親都得住在ICU，你們偶爾可以進去一個人，在她耳邊說說話，每次不要超過半個小時，這對于她醒來有好處。”

　　楊舒補充說道。

　　李子安應道：“楊醫生，我明白了。”

　　楊舒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么，緩步離開了手術室這面。

　　“呼…”

　　待楊舒走后，韓倩一屁股坐在了長椅上，然后她捂著臉就開始無聲的哭。

　　“沒有生命危險，就是現在最好的消息了，你媽媽她一定可以醒過來的，我們都要有信心！”韓君來到李子安身邊，輕輕拍了拍李子安的肩膀安慰道。

　　“媽媽肯定可以醒過來的！”

　　李子安喃喃的不斷重復著這一句話。

　　接下來的數日，李子安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等待的煎熬，也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絕望。

　　十天…

　　整整十天。

　　韓靜雯的手術很成功，沒有引發任何術后并發癥，但是她卻沒有醒過來。

　　腦電波、心跳、呼吸一切都正常，但是無論李子安怎樣呼喚或是傾訴，韓靜雯都沒有絲毫醒過來的跡象。

　　十天，相比楊舒當初給的三天，時間已經翻了三倍還要多上一天。

　　楊舒等人在第七天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京都協和醫院，而在第九天的時候，韓靜雯也從ICU病房中轉回了VIP病房中。

　　望著床上宛若睡著了一般的媽媽，其唇角始終保持著一個非常細微的弧度，就好似在微笑一般。

　　李子安終于意識到，他并不是什么小說中的主角，他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會有那般的好運，并不會什么事情都會得到上天的眷顧。

　　這十天里，李子安沒有哭，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整個人就好似喪失了情感，宛若是行尸走肉一般。

　　“踏踏踏…”

　　清脆的腳步聲從后方傳來，韓倩看著雙眼失去了原有光彩的李子安，她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給予了李子安一個擁抱。

　　“子安，你心里難受你就哭一哭吧，千萬別憋著，別把自己憋壞了。”

　　韓倩輕輕拍著李子安的后背說道。

　　“小姨，去辦理轉院手續吧。”李子安輕聲道：“把媽媽轉到中都的私人醫院去，私人醫院的環境和護理條件要比協和醫院的條件好得多，而且也方便我們經常照顧和探望母親。”

　　韓倩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

　　“盡快轉院，然后我們回劇組，劇組那面不能再拖了。”

　　看著眼神黯淡的李子安，韓倩張了張嘴，最終嘆了一聲沒有再勸。

　　這樣的事情，或許只能讓時間來治愈和緩解傷痛了。

　　韓倩拍了拍李子安的肩膀，然后她俯身輕輕親吻了下韓靜雯的額頭，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重新恢復了極靜。

　　李子安站在病床前，安靜的望著母親。

　　夕陽的余暉，將他的身影拉的很長…

　　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