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沙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些不那么公式化的法術。
畢竟這書看起來有年頭了,很可能成書于高度公式化的現代魔法體系完善之前。
結果他發現并不是。
仔細想想,這船上一般都是科學家——或者說科學怪人,他們只能用高度程序化公式化的現代魔法,書上只有這種很合乎情理嘛。
——這正適合我。
——畢竟我對什么神秘學理論根本一竅不通。
——給我需要那種理論基礎的魔法我可能還學不來。
馬沙果斷翻到他從目錄頁一眼相中的“遠望術”。
根據說明,這雖然叫遠望術,但其實是形成一個受施術者控制的“視點”,這個視點最遠可以和施術者拉開50公里的距離。
只不過,施術者和視點之間必須存在無遮擋的直線連接。
馬沙玩了許多西式幻想游戲,拿西幻里的法術做了一下類比:一個有限制、距離增加而且無實體的法師之眼?
——感覺還行,但是對我的瞬間提升不大。
馬沙決定再看看別的他看中的法術。
“聽風術”,可以從流動的空氣中獲取來自遠方的信息。
馬沙看到法術名字后面的概括性說明的瞬間,不由得喊出聲:“就是這個了!這就是我要的情報獲取手段!”
馬沙視線從概括說明,移動到詳細說明上:
“這不是一個占卜類法術,所以不會受到反占卜的影響。它的深層原理,是提取隨著風這個“概念”一起流動過來的信息。
“被提取的信息早已轉變成信息態,所以要提取只能讓它們重新塌縮成現實態。”
馬沙停下閱讀。
——什么鬼,我怎么感覺我沒看懂?
——信息態?現實態?塌縮?
——詞真的很時髦,這真的是一個作古多年的老法師會用的詞嗎?
馬沙姑且把寫這書的人,認定為某個法力高強的老法師。
——算了,別管懂不懂,先讀下去再說。
馬沙看下一段。
“這個法術的本質,就是以風這個概念為跳板,直接從世界之理中抽取信息,所以它極度容易讓人陷入瘋狂…”
這段話,對馬沙略有啟發。
他又回頭讀了兩遍,用自己的話總結了一下:反正就是這個法術牛逼格拉斯,反占卜干擾不了,但是用了就特別容易瘋。
其他什么信息態現實態,不用管!
——原理什么的關我屁事,我只要知道效果和副作用就好了!
——就當自己是個只會雙擊圖標的電腦白癡,去了網吧開了機器只管玩,有事沒事叫網管。
——對,就這么愉快的定了!
馬沙直接掠過了后面大段論述,跳到講述這個法術的使用方法的小節。
“這個法術具有高度的危險性,他的創造者已經在改良這個法術的實驗中失蹤。將它程式化的努力也隨之停止,因為這是一個獨創法術,創造者并沒有來得及留下詳細的資料就離開人世,其他人改良這個法術都過于危險。
“隨后,世界法師大會決定將其列為禁術。
“但是,聰明的我完成了這個法師們無法完成的工作!”
——嗯?
馬沙又一次皺眉。
——看這意思,寫這書的人不是個法師?
馬沙把書翻到扉頁,尋找著者的署名。
他找到了。
沃爾夫岡·泡利。
——臥槽。
馬沙肯定看不懂泡利的論文,但是這并不妨礙馬沙用泡利的大名在各種場合裝逼吹牛。
想想看別人都在拿“普朗克常量”“薛定諤的貓”裝逼,你突然拿出沃爾夫岡泡利,別人可能都沒聽過,一下子就拉開了逼格上的距離。
泡利有一句名言,“你的論文連可證偽性都不具有”,聽著就特別牛逼,雖然馬沙不知道為什么一個論文不具有可證偽性就會顯得比較LOW,但是這句話說出來,就特別的有氣勢的感覺。
馬沙看到著者的名字之后,對這本書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剛剛他還以為這就是個每個領航員人手一份的說明手冊什么的,現在看來是大師的著作啊。
不用問,泡利肯定也是個大科學家,是不是泰斗不知道,但反正等級不會低。
看來這是一本大科學家留下的航海相關的法術集。
這樣一本書,出現在鸚鵡螺號——不對,進取號這樣的傳說中的船的海圖室,很合理嘛。
馬沙美滋滋的翻回法術頁,準備好好的學一下這個聽風術。
書上這么寫:“經過我的改進,它已經成功被程式化,可以像使用生活法術那樣,通過純粹的施法動作、咒語就發動。
“如果有返魂菊萃取液和電氣老鼠的電氣筋作為施法材料,法術的效果會強化數倍——但相應的瘋狂的風險也會大上無數倍。
“一般來講,不建議使用施法材料。
“注意,這個法術只能獲得零碎的信息,這是因為信息回歸信息態之后會迅速逸散在世界之理的汪洋大海中,這個法術能萃取的只是其中的殘片。
“還有,這個法術的魔力消耗異常巨大。
“如果你已經做好了全部準備,那么,請按照以下步驟行動…”
解下來的內容,讓馬沙皺起眉頭。
——這個施法動作,怎么感覺比火影忍者里面忍者結印還復雜?
——這是在跳手指舞?泡利那時候,就有抖音了?
馬沙盯著粗糙的示意圖研究了半天,才勉強搞懂這一套施法動作要怎么做。
相比之下咒語倒是簡單,就一句:“風啊向我訴說吧”。
馬沙放下書,心里異常沒底的進行了第一次嘗試。
啥都沒發生。
——大概是我手指舞跳錯了。
——為啥要設計這么復雜的施法動作啊!就不能簡單一點,比如來個“比心”就對付過去。
——現代法術難道不應該追求施放簡單嗎?
馬沙又嘗試了好幾次手指舞,不對,嘗試施法,然而都失敗了。
——是不是因為沒有音樂啊?
雖然理智告訴馬沙和音樂沒關系,但現在馬沙有些病急亂投醫,反正試一試也沒損失不是嗎?
于是馬沙從自己知道的抖音神曲里找了一首,一邊哼一邊施法——
動作做完之后,他大喊:“風啊向我訴說吧!”
還是啥也沒發生。
——我就說不會這么簡單…
——嗯?
馬沙突然過了個靈感。
然后他低頭看手里的書。
——這本書,是英語寫的啊!
——而我習慣性的就用中文念出來了!
——我的英文理解力不是我本來具有的能力,是插了植入物之后獲得的,我看英文就感覺自己在看中文一樣,思考也全是用中文在思考,所以完全忽略了這一點啊!
——我怎么這么笨啊!
馬沙猛捶了幾下腦袋,平復心情之后,再次嘗試。
他小心的把手勢全都做完,隨后用英文大喊:“風啊向我訴說吧!”
說時遲那時快,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突然被一個巨大的手穿過頭蓋骨捏緊,用力擠壓起來。
他猛的趴在地上,干嘔起來。
而他的意識連自己在干嘔這件事都感知不到了。
他的腦海被各種“噪音”填滿,連思考能力也隨之停滯。
不對,還沒有完全停滯。
馬沙艱難的分析現在的狀況。
——這…這是一個法術把我魔力榨干了?
——不對,僅僅是魔力榨干,不會這么強烈…我之前就體驗過了。
——那…是魔力過載了?
——或者是魔力過載和這個法術的副作用的雙重作用,導致我對世界之理的防護變成了負防?
思考變得越來越困難。
——必須,想辦法…
這是馬沙最后的思考。
然后他的自我就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只剩下本我。
他憑著本能,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這不是他通過理智和邏輯做出的抉擇,僅僅是,本能的抓住了一個看起來可能可以自救的手段罷了。
倒不如說,如果他還有哪怕一絲理智,如果他還能進行一丟丟邏輯思考,他都不會選擇這個手段。
他在本能的驅使下,大喊:“我宣言:唯我所知,方為現實!”
這個宣言,發動條件是有人宣言者之外的具備自我意識的客體聽到宣言。
現在進取號上根本沒有這樣的馬沙之外的人,宣言不可能有用。
從邏輯上說,不可能有用。
但是馬沙的腦海忽然變得空蕩蕩的。
那些嘈雜的念頭一瞬間消失不見。
馬沙腦袋空空趴在地上,像條狗一樣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思考能力。
——怎么回事?
——我剛剛,在潛意識的推動下,進行了宣言?
——可是…這怎么會生效?
馬沙站起來,先低頭檢查自己身體有沒有異常。
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自己的感知能力似乎被拓展了。
他抬起頭,看著海圖室的通風口。
他能感知到通風口里面,就在幾分鐘前有一只機械蜘蛛一樣的東西通過,那東西把通風口里的灰塵都清走了。
緊接著,他的感知順著通風管道擴展,最終進入了一個有大型鼓風機的艙室。
——這是這艘船的中央空調室。
——不會錯,我發動了聽風術。
——所以剛剛我的宣言,否定掉的并不是聽風術,因為我已經知道并且了解這個法術了!
——那我為什么…我否定掉了世界之理對我的不良影響?
馬沙大張著嘴。
突然,他懂了。
開竅了。
——來福說過,如果真有能潛入世界之理內部的潛艇,艇上肯定只剩下各種怪物了。
——但這里并沒有什么怪物。
——這是因為,可以用觀察員的能力,來否定掉世界之理的影響!
馬沙微微蹙眉——不對,如果這樣,我這個學派太強了,肯定早就大殺四方了,進取號也會成為被頭號通緝的潛艇。
——除非創立學派的人過于謹慎。
這個泰斗明明超強卻過分謹慎?
——不不,不對,應該不是這樣。合理的推測是,這個能力,只能削弱世界之理的影響。
——我在觀景室找到的那個老兄,應該也是和我同一個學派的前輩,他是用了這個能力來抵抗瘋狂,還瘋掉了。
——如果以上推測成立,那么順理成章的可以得出一個新的推測。
馬沙抬起頭,看著海圖室的吊燈。
他大聲說出來:“進取號,你其實是有自我意識的對不對?”
——沒錯!宣言需要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客體在旁邊聽著,而如果上船者都是這樣一個人來,那就沒發宣言了!
——沒法宣言就不能抵抗世界之理。
——然后船上就會怪物橫行!
——所以,進取號必然是一艘有自我意識的船!它,可以作為客體,為宣言作證!
馬沙簡直想為自己這一連串的“推理”鼓掌。
然而并沒有人回應剛剛馬沙的質問。
沒有人回應質問,馬沙的推理,就只是推理,并不能被證實。
——怎么辦?
——以這個推理為基礎規劃之后的行動的話,萬一它是假的,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馬沙犯難了。
“難道,它雖然有自我意識,但智能只相當于一只狗?”
馬沙這樣想的瞬間,他頭頂的鐵板突然脫落,結結實實的砸在他腦袋上。
馬沙倒在地上,雙手抱頭。
但是他心里卻在狂喜:“有回應了!我的推理是對的!這船本身就可以作為宣言的見證者!”
——太好了!
——它是植入體,也就是說,它應該是任何時候都和我同在的。
——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一只貓或者一只狗跟著,我直接就能宣言!
——等等,那為什么能力說明里,前輩要講自己用貓狗做實驗?
——難道說,我這個學派的植入體,并不一定就是進取號?
——植入體還有別的形態?
這時候,一只機械蜘蛛打開墻角的門鉆出來,撿起剛剛掉落的鐵板,輕輕一躍跳到天花板上,開始重新安裝鐵板。
看起來平時就是這些小家伙,在維護這艘船。
——進取號,是獨一份的饋贈?
馬沙決定直接對進取號提問。
“喂,其他人的植入體,是不是和你不一樣?”
沒有回應。
——難道是我太不禮貌?
馬沙清了清嗓子,站直了,收腹挺胸,然后彬彬有禮的提問:“請問,尊敬的船魂小姐或者先生,其他學徒級的植入體,也和我的一樣,是一艘帥氣強大的船嗎?”
馬沙這不光是有禮貌,馬屁都拍上了!
然而還是沒有回應。
——嘖,算了,以后再慢慢尋找答案。
馬沙把注意力轉回自己身上。
——嗯,魔力全空,而且沒有回魔,說明聽風術耗光了我的藍順帶還把回藍也給榨空了。開著這個我就沒法使用其他法術。
——果然,這是個超級高級的法術,我這種小學二年級的人只要用了,就必定原地暴斃。
——就算是我,從剛剛發生的實情判斷,使用這個法術也極端危險。
——必須先宣言,再使用這個法術才行。
——等我魔力練起來了,說不定可以不宣言就用,然后用我天生高抗性來硬抗世界之理。
——嗯?
馬沙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可以現在就通過反復用這個法術來耗光我的魔力,來提升我的魔力總量啊!
根據來福的說法,這個世界,魔力跟鍛煉肌肉差不多,如果保持高強度的使用,魔力的量就會不斷擴展,一旦使用頻率下降,魔力總量就會萎縮。
而馬沙現在,只有小學二年級程度的魔力,用這個法術一下就干了。
但因為總量少,他只要停止法術,魔力就會迅速回滿。
所以他完全可以短時間內反復使用這個聽風術,快速的提高魔力!
馬沙說干就干,取消了聽風術,找了張椅子坐下,開始等待回魔。
馬沙和杜梅嵐“香甜的睡眠”的同時,陳光達的副官、總堂實際上的二把手蕭如鶴拿著一份報告,進了陳光達的辦公室。
“心理法術科評估了葛懷光最近六個月的情報,認為他大概在今年二月份,就中了心靈類的法術。”
陳光達抬起頭,眉頭緊皺的盯著蕭如鶴:“怎么中的?他們家雖然是商賈家庭,但也算豪門之家,應該不會給人這種機會才對。”
說著,陳光達接過蕭如鶴遞過去的報告,開始翻閱。
蕭如鶴:“還有,宋公公已經到了貴賓接待室。”
陳光達臉上露出了露骨的厭惡之情。
這可不常見。
“這些太監,就像蒼蠅一樣討厭。”
“可是,事情涉及到知府這種級別,廠衛局會出動,幾乎是必然的。”
大化帝國雖然百年前就開啟了現代化革新進程,但時至今日依然保留了許多古老的制度。
比如九品中正制,比如太監,比如這廠衛局。
陳光達滿臉無奈,他放下心理科的報告站起來,對蕭如鶴說:“我去應付公公,你繼續督辦各項工作。”
蕭如鶴默默的點頭,然后目送陳光達離開了房間。
——很好,這樣陳光達就暫時走不開了。
蕭如鶴滿意的想。
——一切就如同計劃的一樣。
——陳光達,你要我好好想想為什么你是副指揮,隊長,我只是個甲等特工,只是你的副官。
——其實答案我很清楚,比你還清楚。
——因為不起眼,是潛伏的最好偽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