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維斯特洛,三眼烏鴉如同無所不能的上帝,甚至可以決定一個王國的命運,但只要沒超脫這方世界,便也身處一條更浩瀚的命運之河。
三眼烏鴉沒跳出世界之外,他也在命運中。
光之王拉赫洛同樣如此。
這一日,在大海上漂泊數月的月桂風號,終于在舊鎮碼頭靠岸。
守夜人山姆牽著野人吉莉的小手,踏入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繁華世界。
碼頭邊海船鱗次櫛比,街道上人來人往,旅客摩肩接踵,街邊商鋪大開,來自世界各地的新奇商品琳瑯滿目。
女野人幾乎看不過來。
“哇,好高的城堡!”
她以手遮額,眺望陽光下擎天巨人般的參天塔,嘴里驚嘆連連。
“沒想到南方人的國王住那么高的石頭房子,比龍女王的城堡還高。”
一個灰袍學士走下馬車,越過擁擠而來的碼頭工人,來到山姆跟前,一對刻薄的小三角眼凌厲地打量山姆一番,又轉頭盯著女野人,目光轉為挑剔與鄙夷。
“你去過龍石島,見過丹妮莉絲?”他冷冷地問。
“你是誰?”女野人警惕道。
只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便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濃濃的、幾乎不加以掩飾的惡意。
學士不答,轉向胖子,嘴角扯動一下,“山姆威爾”
“我是山姆威爾·塔利,您是來接我的學士嗎?”
確認身份后,三角眼直接道:“你的東西呢?”
“什么東西?”山姆疑惑。
“從龍石島帶來的,裝著塞外寒冰氏族野人的那口橡木箱子。”
“寒冰氏族?”山姆愣愣道:“你說的是異鬼嗎?”
“沒有異鬼!”三角眼低吼一聲,左右看看,見不少苦力與水手都向這邊望來,便拉著山姆進入停在邊上的馬車。
“你沒看過《歷史的真相》與《古人的謊言》?異鬼是北方佬編出來夸大祖先功績的謊言,他們其實是塞外的先民部落,寒冰氏族,擁有使用寒冰魔法的天賦。
就像瓦雷利亞人血脈中的火巫術天賦,古洛伊拿人的水魔法天賦。”
山姆油汗的胖臉抽動幾下,訥訥道:“異鬼的確由人類嬰兒轉化而來,可它們壓根算不上人類,等會你見過它后就明白了。”
三角眼扯起脖子上四五節連在一起的紅銅鎖鏈(代表歷史),冷笑道:“看看,區區學徒,敢在我這個歷史專業的學士面前放肆?”
“佩雷斯坦師傅還是歷史學博士呢,他也說編寫《古人的謊言》的弗瑪斯博士坑害了所有人。”胖子不忿道。
三角眼瘦臉上的肌肉抽動幾下,怒道:“哪來的佩雷斯坦博士?他早被丹妮莉絲殺害,長城那個是假的!”
“啪!”胖子忍不住,抽了三角眼一巴掌。
“清醒點,別自欺欺人了。我萬里迢迢帶異鬼來學城,不是為了與你們扯皮的。
長夜關乎七國千萬人的安危,如果學城不能盡到警告民眾的義務,那也沒必要存在了。”他怒吼道。
“你打我,還敢說這種話......”學士怒火滔天,一對三角眼都快瞪成圓形。
胖山姆縮了縮脖子,卻又立即想起佩雷斯坦博士的教導:學士陰毒,要每時每刻提醒他們你父親是誰,免得他們害你性命。
“我父親是藍道·塔利,你想怎樣?”
“我......”三角眼無可奈何,憋屈的難受。
突然,他看到探頭探腦,往馬車窗口張望的吉莉,冷笑一聲,指著女野人道:“你養情人,永遠也別想得到學士項鏈!”
胖山姆一對小眼睛里滿是驚奇,問:“現在還有人來學城當學士嗎?”
說完他就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反正我父親說了,若我敢侮辱家門,就殺了我。”
“侮辱家門?”三角眼茫然。
“嗯,現在成為學士就是侮辱家門,比與吉莉生私生子還嚴重。”山姆老老實實道。
“混賬!”三角眼暴怒,“那你之前寫信,說要來學城晉升學士,是在耍我們嗎?”
“時代不同了,你沒發現嗎?碼頭行人看你的眼神......沒有敬畏,只有鄙視與厭惡。”山姆嘆息。
“你看錯了,他們在鄙視你,你穿著守夜人的衣服卻挽著一個女人,誰不知道你破了誓?而且,瑟曦女王已經宣布我們無罪。”
山姆想了想,覺得自己這個破誓的守夜人也不比破誓的學士高貴,便不再分辨,只下了馬車,找到庫忽魯船長,把艙底保險柜里的封印寶箱提出來。
且說山姆帶著吉莉與異鬼,隨三角眼進入戒備森嚴的學城,還沒到總管閣,立即有一群身穿皮甲、腰挎長劍、脖子掛學士項鏈的古怪戰士過來,不顧他的阻攔,強行奪走封魔寶箱。
之后兩天,山姆被扔在一邊,始終沒人搭理。
他自個去總管閣詢問過幾次,也沒得到任何回復。
直到第四天,他在總管閣咆哮:若席奧博德總管再不出現,或者不讓他見到異鬼,他便立即去參天塔求見海塔爾伯爵。
然后胖子如愿以償,得到博士總管的召見。
“七神在上,為何鴉巢塔下會有這么深、這般復雜的隧道?”
在一條兩米高,兩人并肩而行也顯擁擠的土洞里走了快半小時,胖山姆渾身乏力,呼吸困難,大腦缺氧,人都有點迷糊了,扶住干泥巴墻面,大口大口的喘氣。
一個身材矮小、長得像黃鼠狼的少年,提著煤油燈在前面引路,見胖子如此艱難,便也沒催促,停下腳步等候,嘴上說道:
“這是新建的避難所,你知道大護法名單嗎?為了金龍,傭兵們瘋了一般潛入學城逮捕學士與博士。
博士被逮捕的后果更可怕,要游街示眾啊!
這讓諸位博士如何能忍受?
遂雇傭一批鎮民,在學城地下挖了一座堡壘,名單上的博士、學士,白天在學城工作,到了晚上就下到地堡中睡覺。
睡得踏實啊,不用再枕戈待旦,披甲入眠。”
山姆想到自己七繞八拐,走過的曲折道路,恍然道:“這么說,地堡并不止一處通道?”
黃鼠狼少年點點頭,道:“多位博士居住的鴉巢都與地堡相連。”
“難道要像老鼠一樣,躲一輩子?”山姆難以接受。
“住習慣了也沒什么,冬暖夏涼,挺舒服的。”
“你也住在地堡中?”山姆問。
“最近我們把布拉佛斯與無面者得罪狠了,住在地下也更安全。”
“無面者能變臉,變成你我,地堡有什么用?”山姆不以為然。
“等會兒你就明白了。”少年學徒神秘一笑,得意道:“按照沃格雷夫博士的法子來,任何無面者也別想潛入地堡。”
“大文豪沃格雷夫?”山姆驚疑道。
他一直在海上漂,本來也不認識這位新近崛起的大文豪。
奈何文豪經典太多、太流行,只在學城待了三五天,連野人吉莉也看過文豪的戲劇。
她還拉著他,巴巴跑到羽筆酒樽,與很多外來商旅一起,瞻仰“墜夢少女”蘿希曾經的居所。
胖子得承認,隔著老遠,在桃花樹下見過蘿希之后,他夜里伏在吉莉身上時,也會產生某些可恥的念頭。
明明蘿希也不見得比吉莉更可愛,偏偏看過文豪的名作后,就覺得蘿希身上籠罩一層光環,帶有一種迷夢般的醉人氣質。
“地堡就是他提議建造,并親手設計的,他說要與布拉佛斯人斗爭到底,哪怕是打地道戰!”
學徒臉上露出崇敬之色,把胖子從遐思中喚醒。
“可他死了,死在無面者手中。”
說到這兒,山姆也不由扼腕嘆息,暗罵無面者該死,讓文學界先現實世界一步進入長夜。
“唉,學城為博士準備的地堡公寓剛裝修好,正要搬進去,卻......”黃鼠狼少年遺憾嘆息。
山姆在說話的時候已經休息好,繼續跟隨學徒前行,這會兒又來到一處拐角。
拐角邊有一間小石室,室內外各一位上了年紀的學徒。
“是勞勃啊!”室外老學徒認出黃鼠狼少年,又警惕看了胖子一眼,指著角落木架上的銅盆,道:“都過來洗把臉。”
山姆不明所以,就見黃鼠狼少年放下油燈,走到臉盆前,把臉潤濕,撿起邊上的一塊肥皂,在臉上胡亂搓揉,特別是面皮與脖頸交接處,格外用力,皮膚都紅了。
山姆福靈心至,忽然就明白過來:再牛掰的無面者,只要戴著假臉,都經不起這般折騰。
胖子便也去洗了把臉,竟覺得清爽松快了很多。
“沃格雷夫博士說,常常洗手洗臉,還能減少疫病發生幾率。一舉多得,安全又衛生。”離開關卡后,黃鼠狼少年道。
山姆點點頭,好奇道:“你叫勞勃?”
“嗯,我乃雷加之子,勞勃·弗雷。”
他還有個爺爺,叫伊里斯。
鰻魚大人的“弗雷派”,便使用他父親雷加做肉餡,送給他爺爺伊里斯吃。
“喔,原來是攣河城......”山姆恍然。
在一間五十多平米地下室,胖子見到學城各位博士代表,和鎖在隔壁石室中的異鬼。
地下室距離地面只四五米深,畢竟他們只躲刺客與暴徒,而非核彈。
十來根碗口粗的銅管穿過泥土地,為地下室帶來清新的空氣與柔和的光線。
山姆發現這里既不憋悶,也不黑暗,溫度不高也不低,竟真的很舒服。
“山姆威爾?”一個方臉老學士從橢圓會議桌后站起身,“我就是博士總管,席奧博德。”
不等山姆行禮,他便指著隔壁石室,道:“你要見艾斯爵士,他就在那。”
“艾斯爵士?”山姆莫名其妙,轉過頭,就見與會議室僅隔一道鐵柵欄小石室內,一位戴面具的錦袍紳士端坐在藤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