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一指,世與時移。
所有人仿佛都陷入了宇宙大變遷中,唯石磯與圣人對視,剎那又仿佛永恒,那一指無限接近石磯眉心,只隔著一座城,城叫朝歌,指名造化。
城,如水淡去,如冰消融,石磯嘴角血線如水,面如白紙,越來越透,也越來越明,血染青衣,唯眼睛不動,視線不移。
“姑姑!”
“石磯…”
石磯抬手,讓他們不要插手,她和女媧之間的因果因這座城起,也當因這座城滅,二十年前,從她踏入朝歌城的第一步開始,便在有意無意間算計女媧這位天道圣人,她算計圣人的種種,她不會忘,圣人更不會忘,只不過她們誰都不會說出口,圣人說不出口,但也無須說出口,因為她是圣人。
石磯若是窩在朝歌城,圣人拿她沒辦法,但她不是出來了嗎?
圣人瞪了朝歌城二十年,也忍了她二十年,一口氣更是在心里憋了二十年,石磯在朝歌城實在是把這位圣人算計狠了。
好在時間把一切都變淡了些,或者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了,而且樁樁驚天動地,所以,朝歌城的事也就顯得無傷大雅了。
但也只是顯得而已。
石磯心里比誰都清楚,所以,她不讓人插手,她不想女媧娘娘這口氣燃起滔天怒焰,適得其反,連累親朋。
所以,她受了,受得住得受,受不住也得受。
因為這是她算計圣人的代價。
女媧眼中閃過贊賞,但她這造化一指卻沒有絲毫收力。
圣人的心堅定如鐵。
城破了,石磯的大神通也毀了,石磯一口血含在口中不曾噴出,從嘴角流下。
在城破的一瞬,石磯抬起了手,同樣是一指,指尖空間重重,一條光陰長河流淌。
女媧挑眉,在朝歌城破的一瞬,她神情明顯松動,但她這一指尚有余力,女媧嘴角含笑,一指終結光陰長河,一指點破重重空間,兩指相遇。
所有人在這一瞬都失去了呼吸。
“咦!”
女媧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因為她這一指仿佛落在了空處,石磯身后虛空寸寸破碎,石磯嘴角血流不止,這是一個空,她悟通的一個空,身合一方天地,天地不碎,她便不傷,可惜對面的是圣人。
虛空破碎,頭頂的天和腳下的地都碎了,她也傷了。
造化指終于落在了實處,石磯手指寸寸斷去,血肉成霧,白骨成粉,接著是手,手臂…
“姑姑!”
“石磯!”
石磯目不斜視,目光不移。
女媧廢了石磯一手一臂,收手。
“很不錯的神通,很不錯的道體。”
前者說的是那座城,后者說的是此身。
石磯左臂抬起,稽首,“謝圣人手下留情。”
“我可沒留情。”女媧轉身離去。
“姑姑!”
十二月、小九、小十,仿佛比她還疼,都紅了眼睛,十二月更是眼淚吧嗒吧嗒流個不停。
石磯扯動嘴角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她卻不知她這笑容落在其他人眼里是多么脆弱。
鯤鵬與冥河相視一樣,邁步向前。
魔族那位老人與昊天顧不得詢問石磯傷勢便掠了出去。
嫦娥以太陰月華之力為石磯療傷,但天道圣人留下的傷又豈是那么好治的。
嫦娥頻頻皺眉,石磯輕聲道:“沒事,我很好。”
她說的是這個結果,二十年天人兩道合道氣機日夜淬煉,方能接下圣人一指。
已經很不錯了。
鯤鵬冥河已經與昊天魔族那位老人交上了手。
“你們走吧。”
石磯的聲音很虛弱,她也確實很虛弱。
但誰都知道,石磯最厲害的不是修為,也不是肉身,而是元神。
即便她表現的再虛弱,甚至斷了一條手臂,也沒有人敢輕視她。
“還了劍,我便走!”
冥河覺得他已經很低聲下氣了。
但石磯的回答卻是:“不可能。”
氣息雖虛弱,卻沒有商量的余地。
“你!”
冥河怒不可遏。
石磯慢慢說道:“我問過你的,任何選擇都是有代價的,就像我這條胳膊。”
“鯤鵬前輩,你意下如何?”
“你就不怕我們轉頭去屠殺截教弟子?”
石磯輕咳一聲,道:“我要是你們,會盡快返回北冥與血海。”
鯤鵬看了石磯一眼,二話不說轉頭就走,冥河反應過來惡狠狠瞪了石磯一眼,化作一道血光極逝而去。
“為什么不留下他們”
魔族那位老人問。
石磯搖頭,“留不下,冥河有四億八千萬血神子,鯤鵬的速度,想走就走,我們攔不住,更何況…”石磯輕咳了一聲,道:“兔死狐悲,這天地間的大螻蟻還是太少。”
老人聽完最后一句,渾濁的眼睛亮起,肅然起敬道:“老朽受教。”
他們打個你死我活又能如何,還不是在天道之下苦苦掙扎的螻蟻。
眾人都是一陣沉默,一瞬仿佛都看的更遠了,也看的更透了。
石磯輕輕一笑,又補充了一句:“他們要是死光了,是不是該輪到我們了?”
這話說不出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