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微…”
東皇端著酒,看著一個個在酒池中放浪形骸的眾妖笑了笑。
他執掌東皇鐘,為音道至尊,地間最大的聲音大不過東皇鐘的鐘聲,地間最厚重的聲音也渾厚不過東皇鐘的鐘聲。
他對音道了如指掌。
但石磯的入微琴音,卻是不同,別出心裁。
以人心撥動心弦,不是道音,而是心音。
他的東皇鐘是大道倫音,她的琴則是道心音。
走向兩個極端。
妖師鯤鵬不茍言笑,一直陰沉,一雙青灰眸子混混沌沌令人看不出情緒,酒,他一直在喝,也不知喜不喜歡。
帝后靜靜看著全心投入撫琴的石磯也很投入。
唯有帝皺著眉頭。
琴音如酒,也醉人。
琴音不知何時走向了奔放。
一個個音符如重金屬碰撞。
每一下都能震動妖心。
簡單,原始,狂野,激情。
一個個妖真正放開了。
把臂言歡,載歌載舞。
帝大殿鬼哭狼嚎群妖亂舞。
此情此景,聞所未聞。
帝更加不悅。
如果他知道石磯后面演奏的是巫族的行酒巫樂。
他好看的臉一定會黑,不定還會扭曲。
這一場狂歡延續了很久。
石磯的助興之樂也是很助興。
喝趴了一地,又喝高了一堆,除了自制力特強的,九成都喝成了酒鬼。
帝離開筵席走過石磯身邊時,問:“琴師沒上招妖幡吧?”
石磯眼皮跳了跳,低頭不語。
“那就留在明月宮吧。”
帝走了。
帝后至始至終未言一語。
石磯恭送兩位庭大帝離去,剛抬頭就看到了東皇太一。
石磯微微一愣,實在是因為東皇那耀眼至極的俊美笑臉太晃眼。
石磯低頭。
東皇笑了笑,道:“你,很有意思,有時間讓月兒帶你來東皇宮走走。”
石磯又是一愣。
龍驤虎步的腳步聲遠去。
石磯大聲道:“恭送東皇殿下。”
“恭送東皇殿下!”
醒的醉的都大聲喊道。
東皇沉悶又爽朗的磁性笑聲傳來。
石磯耳朵動了動,有點紅。
無聲無息,石磯身前多了一個黑影。
石磯一驚,不用抬頭看,她也知道是誰。
鯤鵬老祖看了石磯一眼,走了過去。
石磯沒有抬頭,但她知道鯤鵬老祖看了她一眼。
“恭送妖師大人!”
曲盡人散,石磯走出帝宮的腳步卻不輕松。
外面,素衣等著她。
接她去明月宮。
她被軟禁了。
那曲《亂斗》始終是帝心頭的刺。
巫妖決戰在即,帝不允許她這個不確定因素逍遙在外。
他先將她打入了獄,帝后放出了她,他又要她上招妖幡。
招妖幡在帝后手上,這大概是他唯一不方便的地方。
但他的意思,石磯懂。
石磯跟著素衣去了明月宮。
她見到了十二月。
七百年未見,兔子依舊沒長大。
一見石磯就抱住了她的腿,哭鼻子的功夫一點都沒減,不同頻的耳朵依舊可愛,此后就成了石磯的尾巴。
回到明月宮的帝后明顯柔和了下來。
她只字未提讓石磯上招妖幡的事。
石磯卻問了她為何不將十二月送去媧皇宮。
帝后沒有回答,她只讓石磯照看好十二月。
帝后很忙。
庭依舊是她在執政。
她仿佛和帝達成了某項共識。
石磯帶著十二月,不,應該是十二月帶著石磯,整日東游西逛。
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緊張了起來。
周星斗大陣演練起來。
這一日,十二月帶著石磯走進了東皇宮。
石磯此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近距離觀摩一下音道圣物東皇鐘,最好能摸一下。
她最大的面子就是十二月的面子。
祖巫殿,十二缺一,十二個祖巫,就后羿不在。
一個個祖巫不滿起來,脾氣暴躁的都罵娘了。
盡管他們只有爹沒有娘。
十個大巫包括玄雨都被弄了回來。
怕帝俊下黑手。
庭院深深。
嫦娥更瘦了,一日瘦過一日,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后羿一直守著她,兩鬢又添白發。
嫦娥嗜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后羿備受煎熬,一邊是病重的妻子,一邊是巫妖大戰。
他終于走了。
走出了家門。
去了祖巫殿。
嫦娥第一次睜開眼,沒看到他,她閉上了眼睛。
嫦娥第二次睜開眼,依舊沒看到他,嫦娥閉上了眼。
他也許回來過,只是她沒看到。
但她真的好久沒見過他了。
她病了,病的太久了,她自己都厭棄自己了。
厭世!
也許…
也許…
她又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時,依舊沒他。
那個照顧她的巫族女人從未入她眼。
她第一次開口,第一次跟女人話:“扶我出去。”
女人很老實,扶著她走出了屋子,她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坐在了石凳上,她坐了很久。
直到明月當空,她回頭看了一眼院門。
兩行清淚直下,“我要回家…”
月華如雨。
一束月光落下,照亮了整個庭院。
她飛了起來。
女人張大了嘴巴。
她太美了。
不止是女人,一個個看到她的生靈都張大了嘴巴,癡癡看著。
從祖巫殿匆匆趕回的后羿,看到這一幕心如刀絞。
他大聲疾呼追了上去。
他伸手想抓住她。
她看到了他。
除了淚水。
她不知她還能給他什么。
她越飛越高。
他越追越遠。
她已經不能回頭。
“羿哥,回去!”
他執著的盯著她,紅著眼睛,一聲不吭。
“回去,不要追了!”
嫦娥后悔了。
她應該再等等的,她應該再等等的。
她還是太驕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