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見她擺明了不想聊天,也沒勉強,笑了笑,輕聲道,“這做生意吧,有時候也得講究機緣,硬推銷也不行。”
“等機緣嗎?”盛棠心中冷嗤,“也對,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江教授,你慢慢等機緣。”
“不著急。”
江執一身慵懶,反手從冰桶里勾出兩瓶杏皮水,打開一瓶,插了支吸管先遞給了盛棠。
盛棠也沒矯情,接過道了謝。
他開了另一瓶,沒用吸管,直接對口喝了兩口,皺眉嘖聲,“才離開兩年,味道淡了這么多。”
盛棠這次倒是回了他的話——
“江教授,兩年的時間足可以改變一切,包括事,包括人,也包括口味。”
江執哪會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有所指,看了一眼瓶身,二話沒說起身離開。
盛棠愣了片刻。
扭頭看了一眼他擱置在旁的玻璃瓶,杏皮水就下去一小點,幾乎是剩下一整瓶,這人還真是…嘴巴對付不得。
然后這就,走了?
盛棠也說不上來什么感覺,就像是心頭空了一下。但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她壓下去了。
盛棠啊盛棠,今天見面純屬偶然,你要是當真你就真輸了。
輸的一敗涂地。
當年已經顏面掃地了,今天還想自取其辱嗎?
兩年了,沒他的日子你不是過得一樣風生水起?在你過往的成長歲月里也一樣沒有江執?
你跟江執,說白了只不過是人生路上的一段插曲,總歸是要成為陌路的。
有客人來了。
是一對情侶,挺年輕的,許是第一次來敦煌,臉上寫滿了興奮。看見攤位上的物件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就跟之前走掉的那三位姑娘說的一樣,一路看過來,屬這家的木版畫雕得最精細。
盛棠給他們兩人簡單介紹了一下,剩下的時間里就讓他們慢慢挑,也不打擾。
她買東西的時候就不喜歡店員跟著自己,或者在身旁喋喋不休地介紹,所以看攤的時候也不愿意浪費口水,客人問了,她才會去說。
結果,這對情侶看了好半天,最后又意見不統一,男的喜歡毯畫,女的喜歡木版畫,猶豫不決,典型的選擇障礙。
盛棠剛想提議,毯畫和木版畫都收了吧,就見江執溜溜達達回來了,掃了一眼兩人,說了句,“男孩子看上的《降魔變》毯畫不錯,而且還是絕版,全球僅此一幅,值得收藏。”
說完,將手里的東西往攤位上一放。
盛棠拿目光一瞄——
袋子里裝了杏皮水,盒裝的那種,好幾盒。除了杏皮水還有奶茶,奶茶的包裝瓶看著挺眼熟,她想了半天,這才記起是之前他們住敦煌的時候經常買的那家。
情侶也看向江執,其中女朋友低低的哇哦了一聲,男朋友見狀有點不大樂意,態度上就多少有點找茬了。
“《降魔變》我知道,莫高窟好幾個石窟里都有,在跟敦煌有關的周邊產品里也會有降魔變,怎么在你這兒就成了全球僅此一幅了?要宰客啊?”
最后一句話,小伙子說得挺沖。
江執正在拿杏皮水,聞言這話后微微側臉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沒停,將吸管從透明封袋里撕下來,插進錫紙封口里,順勢給了盛棠。
盛棠光顧著眼前情況了,沒想別的,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來。見江執走向那小伙子,她蹭得站起來。
就江執那脾氣,可別跟顧客打起來。
卻見江執站定后,似笑非笑跟對方說,“小伙子,沒見過真正宰客的吧?就你眼前這些——”
他抬手比劃了一圈,“哪怕是最小的木版畫,開價就好幾萬,而且連產品說明和背景介紹都沒有,這才叫宰客。”
盛棠:…
轉身坐回椅子上。
幼稚。
小伙子沒料到他說這話,啊了一聲,好半天喃喃,“敦煌這…宰客的挺多嗎?”
“不多。”江執微笑,看著整個人挺和氣的,“偶爾就那么一個兩個的,代表不了整個敦煌的服務行業。”
小伙子長長地松了口氣,姑娘在旁也唏噓,“嚇死我了,我倆今天買了不少東西呢。”
江執微抿唇,唇角就揚起挺好看的弧度,雖然,被胡子給擋住了,但還是看得小姑娘眼冒紅心的。
他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小伙子看上的那幅毯畫,“降魔變確實不罕見,莫高窟的幾處石窟里都有。在市面上你能見到最多的就是北魏第254窟里的降魔變,因為254窟最具代表性。但你看上的這幅,是第428窟主室北壁的降魔變,市面上的專類產品極少,毯畫更不可能有。”
“為什么?”小伙子不解。
“第428窟的降魔變,畫幅大,人物表情動作夸張,色彩強烈,故事情節更緊湊,落在毯畫上就要求制作的人不但很懂428窟的降魔變,還能實現每個人物表情動作的精準化,這幅,不管是故事情節還是人物動作表情,都能做到一比一還原。”
這番介紹,不但讓顧客大開眼界,就連盛棠都為之驚訝,隨意一眼,還真是嘆為觀止。
她是幫著祁余看攤不假,但不管是眼前的木版畫還是毯畫,她也不會說每幅都去看畫了什么。
祁余還真是把428窟的降魔變內容給復制出來了,想想就是又贊嘆又可惜的,就這么離開石窟了。
這產品一經包裝,整體的檔次就不一樣了,小伙子越瞧毯畫越喜歡。那個姑娘呢,把看上的木版畫給江執看了一眼,問他怎么樣。
江執說,“鳴沙駝影,算是敦煌的代表元素,這個圖案幾乎每家都會有,比的就是手上的雕刻功夫,做個小擺件可以了,論價值肯定不及毯畫。”
盛棠打量著江執,說話倒是實在。
“這樣吧,買毯畫,姑娘喜歡的木版畫就送了。”江執當場拍板。
盛棠瞪著江執,還真敢是擅自做主啊。
顧客當然高興,趕忙詢問價錢。盛棠的心提起來,這江執估摸著也不了解行情吧,生怕他再報價或高或低的。
可接下來江執說的金額倒是讓盛棠放下心了。
沒高到離譜,也超出了祁余的功夫成本。
當然,會比尋常報得高了些,畢竟,還有個“白送”的。
卻把這對情侶打發得樂樂呵呵的,尤其是小伙子,那可是一幅全球都限量級的毯畫呢。
待顧客走了,盛棠問江執,“除了祁余,還能有誰有那個閑工夫在毯畫上做降魔變?”
江執接得順風順水的,“所以是限量版的沒錯。”
盛棠真心無語。
“小七啊,同樣是宰客,你得宰得高級點。”江執笑。
盛棠不緊不慢地回了句——
“只要有冤大頭,無所謂高級不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