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小花園里的空氣彌漫著煙花的火藥氣。
冬日花園里的花都敗落了,火藥成了主氣味,在這樣的一個大大就顯得格外親切。
她還記得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放煙花,跟著周圍一群小伙伴,手提著燈籠挨家挨戶地亂跑,看著被煙花燃亮的夜空直拍手歡呼。
年齡越大越膽小了,現在她覺得自己不大敢放煙花。
她拉了把靠椅坐下。
雙腿蜷上來,大披肩往身上一裹,是溫暖的感覺。
手機那邊,江執的嗓音低低的,灌進耳朵里,盛棠承認,光是聽著這嗓音就叫人心口癢呢。
可是,她曾經那么,那么地迷戀著嗓音,喜歡聽他低低叫她小七、小七…就像是沾了酒精似的,聽著聽著就能醉了。
現在,他的嗓音從耳朵往心里鉆的同時,也是痛。
那種悶悶的,說不上來的鈍痛。
從什么時候變成痛的?
盛棠清楚記得,那天看見他跟程嘉卉在發布會上,那一刻,心像是被什么穿過似的,一陣尖銳的痛過后,往后再想起江執,就成了這種像是鈍刀劃過的痛了。
那天,像是萬箭穿心。
江執在電話那邊問她,“禮物收到了嗎?喜歡嗎?”
盛棠往椅子里蜷了蜷腿,靠著椅背,目光放到遙遠的夜空。
輕聲說,“禮物我就收了,錢就不必了。”她回答得有技巧,沒說那份禮物是看了還是沒看,也沒告訴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新年紅包。”他的嗓音很溫柔,縱容她的小聰明,沒追問禮物的事。
盛棠沉默了少許,“心意我領了。”
那邊,江執低嘆了一聲,“小七。”
她呼吸一滯,鼻腔就頓覺酸澀了幾分。
“就算你賭氣不當我是你男朋友,我還是你師父吧?大過年的,師父給徒弟紅包,也正常。”江執低語。
他用了“賭氣”這個詞。
所以在他眼里,她就只是在鬧脾氣?
花園這邊,在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爆竹聲,還有鄰家的歡聲笑語。如此一來,襯得手機那頭更安靜。
盛棠不知道程嘉卉在沒在他身邊,或許,從小在國外長大的他,對于春節并沒有太多感情。
冷不丁的,想起游葉勸她的話——
“算了,感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可能你跟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是一個世界的。
以前她并不這么覺得。
可現在,她終于明白了。
他是Fan神,是那么遙不可及的人,一個一出道就封神的人,即使跌落了神壇,那終有一天還是會回歸神壇的,不是嗎?
她跟他,永遠隔著千山萬水。
盛棠沒駁斥江執的話,當然,也沒矯情到死活不收錢,新年新氣象,一個紅包砸過來討個吉利,有什么不好?
于是她說,“謝謝師父。”
那邊陷入沉默。
彼此都不說話的時候,牽扯著話筒兩邊的只有呼吸聲,像是看不見的線,拉扯著對方。
終于,江執打破了這份沉寂。
他低低地說,“小七,我…”
剩下的話湮沒在突然炸開的爆竹聲里。
近在咫尺的爆竹聲,聲聲震到了心里。盛棠抬頭去看,那煙花竄到夜空之上,五彩斑斕得很。
伴著爆竹聲又傳來陣陣歡呼,都是年輕的男孩女孩兒們,他們在相互說著新年快樂,隔著院墻,盛棠都能感受到他們的快樂。
頭頂炸開煙花的感覺可真好,似乎再低落的心情也能平復了。
她終究沒能聽清手機那頭說了什么。
她說,“掛了吧,這邊太吵了。”
又有連串的煙火,燃亮了整個夜空。
是她先掐斷的通話,不知什么時候竄起的勇氣,就那么決絕的,結束了與他的聯系。
電話另一頭,偌大的工作室就江執一人。
不用去看手機也知道,朋友圈里刷得最多的該會是新年祝福,各種的喜氣洋洋。
他是回中國后才有的微信,朋友圈里,都是中國那邊的人,和事…
手機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
在聲聲爆竹后,在盛棠淡淡地說了句,掛了吧,這邊太吵了之后。
江執一直攥著手機,保持著通話的姿勢,似乎這樣,還能抓住她的一點氣息。
工作室光線很暗,今天天陰,不見太陽。室內避光的位置他也沒開燈,事實上今天他醒了到現在,始終靜不下心來工作。
他想她,想得厲害。
他知道今天是中國的新年,知道他的小七又大了一歲。
微弱的光亮在他清瘦的臉頰上細細游走,襯得他眉骨俊朗卻又陰郁。最終,他還是緩緩放下手機,微微繃緊了下巴。
莫婳在喊盛棠。
她應了一聲。
剛起身的時候,手機震了一下。
拿起一看,是江執。
發的短訊——
小七,我愛你。新年快樂。
盛棠僵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這段文字,心像是被只大手猛地攥了一下,狠狠的。
陡然,頭頂又綻開煙火。乍開的光亮映得手機屏幕模糊了,那些個字也就變得含糊不清。
莫婳又喊了她一聲。
“哎!”她回了句,手機一揣,進了屋。
年初一,一大早就有人來了。
盛棠還沒醒,黎明的時候才睡的,睡著了之后又都是夢。夢里光怪陸離的,一會兒是奔跑的九色鹿,一會兒是佛祖講經,畫面一轉又是供養人和西域胡人。
當然夢里還有江執,看著她臨摹壁畫,他搖頭說,你的本事果然照比程嘉卉還差遠了…
被盛子炎的敲門聲給叫醒了。
叼著牙刷,頂著熊貓眼,趿拉著拖鞋,披頭散發加睡眼朦朧地晃到了客廳。
被莫婳一嗓子給吼了——
“你怎么回事兒?同學都來了你就不能給我精神點?”
同學?
盛棠定睛一瞧,咬了一下牙刷。
司邵?
…這大年初一的,他不用走親戚嗎?
莫婳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著盛棠,想著下一秒她應該能火急火燎地跑去洗漱,然后換身淑女的衣服出來見客。
念頭剛落下,就見盛棠抬起一只“爪”…手,沖著司邵很緩…很緩慢地揮了揮,然后懶洋洋地“嗨”了一聲。
刺激得莫婳快瘋了,扭頭皺眉對盛棠說,“趕緊去洗漱!”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含著牙膏說話,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大年初一啊學長,你這么登門我真的會誠惶誠恐。”
洗漱完,盛棠簡單地套了件衣服,頂著一臉的素顏,就跟著司邵出門了。
臨出門前,她盡量忽略莫婳瞅她的眼神。
那種,真恨不得不是她閨女的眼神。
這種事怎么說呢?遠則親近則煩吧,她這才在家待了沒多久啊,就到處瞅她不順眼了。
不就沒化妝嗎?
不就沒穿新衣服嗎?
不就沒留司邵在家吃飯嗎?
她是覺得,司邵又不是外人,是自己的學長,在學校的時候她也不化妝啊,大家也都習慣了。
還有新年就得穿新衣服啊?又不是約會,弄得那么正式干什么呢?
至于在家吃飯這件事,不光是莫婳,就連盛子炎也跟著積極,看得出那兩口子是對突然上門的男生很感興趣…
問題是,司邵能大年初一就跑過來,絕對不是為了拜年,肯定還是之前那件事。
既然是說正事兒,那就需要找個稍微正式點的環境談。
還是那家咖啡廳,大年初一的上午照常營業,只是沒什么人。見有客人到,店家挺熱情的,除了他們點的東西還額外送了兩杯喝的。
熱氣騰騰的奶茶,就是上次他們家的主打…
司邵將奶茶推到她跟前,輕聲說,“我這不是怕你被別人搶走,想要速戰速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