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六喜丸子團隊一如既往地進了0號窟,祁余甚至還帶上了藍霹靂,他跟江執說,千萬別小瞧藍霹靂,它是只有靈性的龜,它在窟里一點都不搗亂不說,還能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修壁畫,弄得就跟一忠實觀眾似的。
江執對此并不驚訝,輕描淡寫說,它是喜歡看著別人畫畫。
祁余聞言好奇問,原來藍霹靂以前經常看你工作呀?怪不得它這么有靈性有悟性呢,主人就這么牛,它耳濡目染——
江執瞥了一眼藍霹靂,打斷了祁余的話,“它以前的主人不是我。”
這話被緊跟在他身后的盛棠聽得真亮,心想著,原來是只被接手的龜啊,那它之前的主人是誰呢?應該是跟江執的感情挺好吧,要不然他那么嫌麻煩的人還養只寵物。
盛棠在心里嘀咕:莫不是那位程老師?
走了京城一遭,0號窟中沈瑤負責的那部分多少得以解決,最起碼弄明白了夜宴圖和幻戲圖中潛在的聯系,在這幾次開會中,沈瑤也對修復方案一再做出調整,江執在看過修復方案后再進行集體討論,一致認為沈瑤最新一版的方案最接近壁畫舊貌。
壁畫上的胡旋女,從服飾、發飾到神情,再到舞動時的手勢和腿腳的朝向,等等這些都需要細摳,沈瑤也是做了相當細致的工作,再結合下方的骷髏,中間缺失部分就在方案里有了正確的具象。
當然,作為敦煌目前最為重視和關注的0號窟,除了可供參考可直接修復的部分不用上報,像是沈瑤接手的這種完全缺失的部分,已經超出了修復的概念,更多的是最大可能根據自己的學識進行完整重現,如這類工作,一旦方案在內部確定就要上報,要經過進一步審核才能動手。
畢竟是國寶,每一次上手都要謹慎加謹慎。
沈瑤現在的方案就差最后一哆嗦,就是胡旋女在跳香旋舞時的手姿,這是盛棠應允下來的事,沈瑤其實一直在等著,之前因為江執掉馬的事給耽誤了,她也尚在驚喜之中沒好意思催盛棠,畢竟之前盛棠為了香旋舞的事沒少幫她打聽和翻資料,每次都弄到挺晚她再回房忙塑像的方案。
現在回了敦煌…
沈瑤昨天就想找盛棠,但覺得她目前的狀態實在是,一言難盡吶。
石窟外是高溫,大太陽曬得戈壁灘上都能起火浪,窟內雖說比外面的溫度低一些,但畢竟是還沒修復完的石窟,還沒像敦煌其他石窟里有嚴格的溫度控制設備,所以在里面工作也是遭罪。壁畫病害復雜,尤其是起甲嚴重,更不能使用吹風納悶方式,否則壁畫甲片漫天飛,那他們寧可被熱死。
祁余修復那處通景畫的時候可謂順風順水,有具象的畫法參考,對他來說就易如反掌。祁余工作起來就會忘我,汗流浹背也沒什么感覺。
相比祁余,肖也還是知冷熱的。
他在祁余的斜后方,在用小型儀器逐一對比壁畫上顏料跟他之前在三危山下采的顏料穩定性差別,他所負責的區域壁畫復雜,牽扯面積較大,所以一直以來他是在跟江執打配合。
有一部分已經簡單清理出來,能看出大體輪廓,最顯眼的當屬天宮欄墻和24身天宮伎樂和18身飛天,四披畫佛傳,由于鉛丹長期氧化,所以畫像面部變色,呈黑青,乍一看就是一張張小黑臉,整體來說破損嚴重,偶有線條清晰的可見漢式襦裙的進化。之前肖也成功剝離了覆蓋壁畫,是一身伎樂飛天,以土紅線造型,中原的暈染法,多處留白,所以判定至少肖也清理出來的這一塊區域的壁畫所屬北周。
他邊測量邊用一支干凈的毫毛畫筆沾碗中冷水,然后往臉上涂,瞬間就涼快了許多。有些顏料需要遇冷水性質才能穩定,因此也方便了肖也納涼。
江執渾身也是汗津津的,但還沒輪到沈瑤抵上紙巾,盛棠就牛B閃閃地登場了。她今天專門帶了只便攜式保溫冰桶,毛巾沁在冰塊里,吸收了足夠的冰氣,江執這邊額頭一冒汗,她抽出毛巾,將兩頭一折往中間一卷,大叫著“讓我來”,甭管在石窟的哪個角落,她都能第一時間沖到江執身邊,往他額頭上輕輕一擦。
毛巾始終冰爽,往身上這么一貼著實舒坦。窟里一響起盛棠的呼嘯聲,江執總能聯想到一句話來:吾家有女,堪稱貼身小棉襖。
盛棠是貼身小冰塊。
肖也看著直酸牙,“小師妹,我的冰鎮毛巾呢?”
盛棠抬頭看他,“你吧,就該聽長輩的話,該相親相親,也不至于這把年齡了還沒人要,天熱的時候更找不著人遞點涼快的。”
這話落下,盛棠敏感發現整個石窟里,除了沈瑤,所有男人都齊刷刷瞅著她…
好像…得罪人了。
江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朝著她剛拎出來的瓶裝奶茶抬抬下巴,“是給我的嗎?”
準備挺齊全啊。
“是是是。”盛棠忙從尷尬里找了個臺階下,遞奶茶上前,冰鎮的,爽口。思來想去的還是賠笑解釋了句,“那個,我剛才可沒說Fan神您啊,您哪用得著相親呢,只要您想,姑娘們就跟花蝴蝶似的成堆往您身上撲。”
肖也抗議,“嘿嘿嘿,說什么呢?我就活該單身是吧?”
盛棠一個抬眼,狠狠剜他一下,注意力繼續放江執身上,沒搭理肖也。
江執接過奶茶瓶,瞅著她,目光深邃,“嗯,我不用相親。”
奈何盛棠眼瞎,一心就盯在江執手上,見他剛要擰蓋子,她馬上道,“放著我來!”話畢,瓶一奪——
于是乎,江執眼睜睜看著她面部神情由從容變得猙獰,最后一個情急要用牙咬,看得江執哭笑不得的,伸手從她手里拿過瓶子,手一擰,瓶蓋開了。
盛棠擰瓶蓋的手指頭被蹭得火辣辣的,一時間挺沮喪。
“新口味啊。”江執這才看了一眼瓶身,將蓋子擰開后放好,瓶子朝她一遞,“嘗嘗。”
“這是給你的。”盛棠趕忙說。
江執想了想,笑說,“萬一不好喝呢。”
這要是擱盛棠以前,肯定嗤鼻一笑,怎么著?還要她試個毒啊?能給你買就不錯了,哦不,她連買都不會給他買,熱?她完全有精力把中暑的他往醫院里送啊。
但現在…
盛棠連連點頭,也對也對,Fan神身嬌肉貴的,那是半點委屈都不能讓人家吃的,在修復壁畫這么苦的日子里,奶茶是他能夠嘗到甜的唯一動力,她怎么能不認真對待呢?
二話沒說接過來,仰頭就喝。
江執抿唇淺笑著看她。
喝了幾口,涼爽像是能從毛孔鉆進血液里了,舒服得很。她說,“挺好喝的呢。”
依照他平時全糖的水準,這款新出的奶茶甜度夠了。
江執一抬下巴,“你再多喝點。”
還擔心呀?
也對,人家是Fan神嘛。
又喝了幾口。
江執似乎還沒滿意,叫她繼續喝,等喝到大半瓶的時候盛棠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了,再喝她就該噴出來了,太撐得慌。江執微笑著問她,“涼快了嗎?”
盛棠點頭,涼是涼快了,但這瓶奶茶也被她喝得差不多了。
正想著,手里的奶茶瓶就被江執抽走。
“哎,我再拿瓶…新的…吧。”
盛棠的話沒說完,江執已經喝了,唇就對著瓶口…她頭一忽悠,不是她剛喝過的嗎?他都不嫌棄嗎?
江執幾口喝完,將空瓶放好,見她還傻愣愣地瞅著自己,抬手一擼她腦袋,“行了干活吧,另外,我沒那么嬌氣,毛巾留著自己用,別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