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亮得極早,天光微明不過卯時。
這一夜睡得渾身酸軟無力,本想躺個半日的白錦玉,被鳳辰一句話嚇得趕緊從床上滾了起來。
因為他說“奈兒一旦得悉你回府,定然欣喜若狂會于早課前來看你。”
酸軟無力算什么,被奈兒看見這副羅衫不整的樣子那可是關系她長者形象的大事。
果斷起床。
然而起來之后,他們首先迎來的人不是奈兒,而是那個給鳳辰梳頭的老仆,吳公公。
老仆在門外畢恭畢敬地給鳳辰請安,白錦玉在門里眉眼彎彎,支頤在桌案上對鳳辰道:“你要他還是要我?”
鳳辰看著她,無語勾唇。
白錦玉道:“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這個老仆我就很有勝負欲,不是他的話,我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這么愛做手工。”
鳳辰垂眸從案面上取過一柄木梳,遞給白錦玉。
白錦玉笑著伸手去接,拿到了梳子,鳳辰卻沒有松手。
“都要。”鳳辰道。
白錦玉一怔,松開手,旋身在他身側坐下,抱起手嘟囔道:“殿下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啊,你上次就讓他走的!看來,果然這魚兒上鉤后就不會再給魚兒喂餌的了!”
鳳辰看她只有半個屁股落座,先伸手將她抱至了膝上。
白錦玉落在鳳辰懷里,忽然親密的距離讓她心跳驟亂,假裝生氣的表情全跑沒了。
“我不知道你原來這么容易臉紅。”鳳辰的指腹滑過她嫣紅的臉頰,留下一片的酥麻。
白錦玉這下連脖子都紅了,手背探了探兩邊臉龐,嘀咕道:“我也不知道啊,對別人我可不這樣的。”
鳳辰聽了,很受用的莞爾。
白錦玉眼睛一轉,貼上鳳辰的耳朵調皮道:“我知道了,因為我現在一看見殿下想的就全是殿下沒穿衣服的樣子。”
鳳辰轉過頭來,看著戲弄得逞、洋洋得意的白錦玉。
“我也是。”
看了她一陣后,鳳辰道,四兩撥千斤,溫和又得體。
白錦玉嗆得差點從他身上跌下去,幸虧鳳辰摟得緊實。
白錦玉嘆服道:“甘拜下風,嘴皮子上我恐怕永遠沒可能占殿下便宜了。”
聞言,鳳辰微微一笑,俯下身來,在她嘴巴上輕啄了一下。
白錦玉被啄得愣了一下,半天才會過意來,笑道:“我說的嘴皮子不是指這個…再說這也不是讓我占便宜啊,這明明是殿下占便宜吧!要讓我占便宜最起碼得這樣…”她捧著鳳辰的臉干干突然定住,深思自己這副江湖惡女欺負良家婦男的舉動是在干嘛。
畫面一度靜止,欲親不親之間,還是鳳辰收緊臂彎,白錦玉一受力自然就覆了上來了,好似她自己為之。
鳳辰的氣息似涓涓細流溫柔地在口鼻間縈繞,好好聞,很快她也有了。
本是淺嘗輒止的一吻,直到感覺鳳辰按在自己腰上的力道逐漸加重,白錦玉才警覺,這大清早的,門口還有人等著…遂拼了最后一絲冷靜讓二人分開。
“殿下!”白錦玉紅霞遮面,卻看見鳳辰好整以暇看著她笑,笑什么,自然笑她的不能自拔。
白錦玉突然好想揪扯下他那張神仙似的臉,還沒有實施,鳳辰看了一眼門口方向,稍稍放開了她。
“吳公公為人自強,為我整冠束發是他在府中的立身之本,如果停止恐引發他老人家諸多不安。”鳳辰道。
白錦玉是個明事理的人,鳳辰這么一說她也就懂了,也忘了要揪他的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不過殿下既然平素有人打理,那當時怎么還提什么叫我給你日日整冠束發呢?”
鳳辰道:“整冠束發能日日相見,正是我受他啟發而得。再者,吳公公終究年事已高,身體也時常抱恙,我也確實該物色一個人選早做準備了。”
白錦玉點點頭:“那倒是,這老仆看起來年紀是不小了,估計再服侍殿下兩三年也就差不多了,那我就讓讓他吧,反正我們還有歲歲年年,數之不盡的日子呢!”
“歲歲年年,數之不盡。”鳳辰輕吟著重復了一遍,目光柔情地白錦玉道:“這八個字,極好。”
白錦玉知道他喜歡的意思,又忍不住逗他:“殿下這么高興啊,那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叫‘如何迅速討厭一個人’?便是靠近他親近他了解他。你怕不怕?”
鳳辰將梳子給到白錦玉的手中,端色輕斥道:“又在胡言亂語。”
白錦玉嘻嘻地笑。
鳳辰又道:“你的允諾之前執行得馬虎,從今而后也得一日不差的嚴謹。”
白錦玉困惑著剛欲相問,鳳辰已補注道:“好教你對我有些責任。”
原來如此,白錦玉歪頭端詳著鳳辰,緩緩嘆道:“那怎么弄呢,不能讓他停止,我又不能馬虎,可問題是殿下你畢竟沒有兩個頭呀?”
鳳辰被逗笑,手上將她摟近了些:“你看這樣如何?你先梳,再由吳公公來結發戴冠。”
白錦玉沒有回話,只是一眨不眨看著他。
鳳辰道:“不同意?”
白錦玉搖搖頭,慨然道:“殿下的心真好,長的嘛更好!這么好的人居然是我的,我好高興。”
鳳辰的心一顫,寰宇清風的眼角竟泛了紅。
之后白錦玉將鳳辰發絲打理好,開了門讓老仆進來繼續,自己落得當個甩手掌柜。
她心中掛念奈兒,出了宵園腳步就往冶園走去,走到了半道就看見一個小人兔子似地朝她撲了過來。
“是娘親!娘親真的回來了!呵哈呵哈,奈兒太高興了,奈兒好想娘親呀——”
奈兒手腳并用掛在白錦玉身上,奶聲奶氣喊她,甜得像個糖捏的粉團子。
“哎呦喂,”白錦玉將他從腰間抱上手臂,掂了掂份量:“奈兒又胖了不少嘛,娘親當然得回來啦,再晚點娘親恐怕就抱不動奈兒了!”
這話不假,奈兒目前的重量的確已經達到了她能承受的上限。
不一會兒,奈兒身后跟著的黃姑和兩個婢女也到了眼前。
“世子殿下,時候不早學課已快遲了,還是速速先去書房吧!”黃姑語重心長對奈兒道,說完后,她抬頭倉促地看了一眼白錦玉。
奈兒有些為難,臉上寫著一百個不愿意,但他天生如鳳辰一樣知守分寸,尋思一陣后,他轉過小腦袋,有些小心地望著白錦玉問:“等奈兒結課后,娘親還在的吧?”
粉嫩的小臉上,圓圓的眼睛里,盛著滿滿的擔憂和期待,看得白錦玉心都軟成了一汪水。她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臉蛋肯定道:“當然在的,而且娘親今天哪兒也不去了,就專等奈兒下課!”
奈兒頓時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攏小嘴:“太好了,娘親再和奈兒去荷池那里扔石子玩好嗎?”
白錦玉沒想到奈兒心心念念這個,信諾道:“好,一言為定,娘親就在荷池那里等奈兒!課業要緊,你先去好好跟夫子學本領吧,不然你父王可是要怪罪我們兩個的哦!”
奈兒一聽,立即從白錦玉懷里掙了下來,伸出一個小指勾,用奶奶的聲音對白錦玉信誓旦旦道:“奈兒和娘親拉鉤,奈兒一定會好好學課保護娘親,絕不讓娘親被父王訓斥!”
“呃…好。”白錦玉訕訕地伸出小指和奈兒拉鉤,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離間人家父子的惡人。
奈兒說到做到,挺著小身板雷厲風行地走了,他身后三人也跟著他離去。
“黃姑,”白錦玉喊住了黃姑:“請留步。”
黃姑應聲停步,她頓了一頓,示意兩個婢女先陪同奈兒離開,才轉過了身來。
白錦玉這次回來,唯一覺得難以面對的人,就是黃姑,當然,如果蘇麗華在的話,蘇麗華也要算一個。
只因,她的確是鳩占鵲巢。
黃姑是她喊住的,但是要面對還真是不那么容易。白錦玉感到不能抑制地緊張,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情她不可能永遠回避,遲早要攤牌的事情不如早點攤牌。
黃姑低著頭,白錦玉看不出她的表情。
二人靜對了一陣,白錦玉清了清喉嚨,一鼓作氣道“我知道,我留在殿下身邊對蘇麗華來說很不厚道,但是我從來也不是什么循規蹈矩之人,我向來也不太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但我的確該知道蘇麗華的反應,只可惜她不在…但在得到答案之前我絕對不會半途而廢。人生在世不能等別人來安排,我雖然心中有愧但我不會更改,更不會為了成全世俗的道德去犧牲殿下的幸福。”
白錦玉噼里啪啦也不知道自己說的算什么,只見黃姑聽了靜默不言。
白錦玉不知道該不該再說下去,心里突然沒了主意,她看了黃姑半天,捉摸不透道:“你…”
“奴婢什么也沒有說。”黃姑抬起頭,目光里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她微微欠身,對白錦玉畢恭畢敬道:“娘娘沒有吩咐的話,老奴退下了。”
話雖這么說,但其實不等白錦玉知會,她已經退下了。
白錦玉啞然立于原地,是哦,人家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問,她自己卻心虛地做了一通死不悔改的宣誓,當真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