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玉在城中找到千璽為她買的房子時,嚴重地對千璽所理解的“銀子不多了”產生了質疑。
千璽那一副捉襟見肘的模樣,白錦玉還以為他買的是個不知道什么旮旯里的破落屋子。結果等她按著地址找過去,看見一所深宅大院上明晃晃的“白府”二字時,她整個人都懵住了。
她手里的那把鑰匙也根本沒用上,因為“白府”的門根本就沒上鎖,她象征性地拍了兩下,里面居然走出來一個管家,核實了她的身份后,管家又叫來了兩個來個中年的婦女給她認識,并介紹說她們是這府上的仆人。
白錦玉只能干笑應酬,笑過之后,給他們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麻煩請去把那塊‘白府’的招牌摘下來”。
管家帶她參觀了這個“房子”,這個房子共有三個獨立的院落,有東西兩個暖閣,兩個暖閣之間有一個花園,花園中央有一個池子,里面養了不少錦鯉,池子上面還修了一個八角亭子,最夸張的是在花園步入她房間所在東暖閣的路上,還有一個戲臺…
縱覽整個宅邸,它除了位置在廬州城里稍微偏一點,精致講究得無可挑剔,別說給她一個人住,就給千璽長大后成親用都夠了。
參觀一圈后,管家將白錦玉帶到花廳,將房契拿出來交給她。白錦玉看著房契忍不住地問:“管家,你可知道這房子買下來要花多少銀子?”
管家搖搖頭:“這個小的就不知了,不過想想總歸不會低于八百兩的。”
白錦玉目瞪口呆,八百兩,要知道,廬州府尹干一年俸祿也不過四百兩。
這就是千璽所有說的“銀子不多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在長安的那一會兒,千璽隨身攜帶數千的銀票,為了買只貓王眼睛眨也不眨開價就是一千兩…是了,八百兩對他來說是不多了。
白錦玉咬牙看著這設計裝飾都頗為用心的房子,不禁心悸。如果聞正嚴知道她被逐出師門以后住這么好的房子,還弄三個人服侍自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鑒于此,白錦玉特別囑咐府中三人要言行低調,千萬不要對人說起自己的來歷和身份。
家印剛丟的那一兩天,她腦子既驚又混沌,好多事情都沒有想明白。在思過崖上呆了七天,她把事情的細枝末節都想了一遍,已經理出了一些思路。
不排除有手段高明的盜賊偷了她的東西,但是白錦玉覺得這是很小的一個可能性。
家印在包袱中是被人換了,而不是偷了,這一點就足以說明這是有人避免她太早發現家印丟了的刻意為之。
聞正嚴說的沒錯,她這次去長安不過就是接觸了那些人,而家印這種東西,也不是誰都能用得上的。
所以,白錦玉計劃先安靜地養兩三日傷,待身體恢復些后便去長安。
然而,廬州百姓的日子實在是太平淡了,這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墻,不出一日,整個廬州都知道了百年世家的聞氏除籍了一個女弟子,又過了一夜,這女弟子的名字、這女弟子的落腳點全都被人扒了個一清二楚。
白錦玉從前一到休沐之日,沒少去酒樓茶肆、秦樓楚館,三教九流粗粗淺淺也認識了一些。
白錦玉嘴巴甜,平素又沒少攛掇聞氏弟子花錢買樂,故而在那些銷金窟人緣頗好。這些人一聽白錦玉落難了,相當具有古道熱腸,紛紛帶著慰問禮找上門來探望她。
一時之間,她這府上來訪者絡繹不懼,這些訪者非常體貼,自帶酒菜廚子開席,眾人調琴鼓瑟、論文聯句,通宵達旦、熱鬧非凡。
如此兩日,這一夜,白錦玉送走了最后一撥客人,專程去找了管家,吩咐道:“明日起在門口寫一個閉門謝客的告示,莫再讓人進來了。”
管家道:“好,不過我看白姑娘的朋友都很真誠,這樣似乎有些辜負人家的心意。”
白錦玉看著管家道:“我擔心太高調了,惹怒師門,我下面連廬州都呆不下去了。”
管家奇道:“姑娘別擔心,這兒是廬州,不是翠渚了。你師門哪有這么大的本事,還能把你從廬州趕出去?”
白錦玉笑了一笑,沒有回話。
管家知趣道:“好,那我明日在外面貼個告示,幫姑娘把人勸走!”
白錦玉微微頷首道:“有勞了。”
管家退下后,白錦玉提著柄燈籠往自己的屋子走。白錦玉是個客氣人,縱然心中再愁苦,逢人都是笑臉相迎。
這一日她裝得辛苦,如今送走了客人,她才得以還原真實的心境。
她仰頭看天,天上繁星數點,不由想起從前何聞玲爬到屋頂上數星星的日子,如今天還是那片天,星星也還是那些星星,但是她已經永遠回不到翠渚了。
她嘆著氣往回走,走進了院子,正欲推門而入,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這氣息她只是感受了一絲,便渾身一凜,背脊生涼。
她提著燈籠轉身,循著直覺去看,果然見一個黑影站在院子里,靜如深潭,與黑夜融為一體,卻又似乎比黑夜更黑。當燈籠照向黑夜時,黑夜也就變明亮了,可是這個人,你拿燈籠靠近他,他仍然是黑色的。
“山長…”白錦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發顫。
聞正嚴背手而立,“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但白錦玉想來他是惱怒的。
白錦玉踟躕著步履上前,腦中洶涌著各種胡思亂想。也不知道聞正嚴是什么時候來的,方才府中的熱鬧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看見了。
風寂無聲,聞正嚴一身黑衣裹挾著低沉的氣壓。
“別人說我還不信,若不是親眼所見,老夫還真不知你是這般囂張!”
聽話音,白錦玉就知道了,府中的熱鬧聞正嚴已經全看到了。
“方才之狀弟子也覺得不妥,故而已經讓管家明日謝絕會客…”明明說的是事實,可是在聞正嚴面前,白錦玉自己都覺得自己所說是臨時搪塞的謊言。
聞正嚴道:“你不必自稱弟子,老夫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