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年伯同回來,就看到方星河盤腿坐在地上,對面坐著孟百里,兩人虎視眈眈的瞪著對方,手里分別抓著幾張牌,地上被打散的牌面四散,一看就是甩牌的時候用力的緣故。
“星河?”
年伯同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孟百里手里拿著牌,盯著方星河的牌面,不敢貿然行動。
方星河手里捏著一個六、一個J,兩只手捏著,神情淡定的看著對方。
“你到底出不出?”方星河問。
孟百里沒好氣的說:“你催什么催?輪到老子出牌,還不帶老子認真思考的?”
“你都思考半天了!”方星河怒道:“你打算磨嘰到第二天,你就不會輸了?”
年伯同探頭在孟百里那邊看了一眼,一個J一個十,他伸手把那張十抽了出來,“十。”
方星河頓時甩出J,“壓死!”
孟百里震驚:“我不出十!”
方星河一伸手摁住拍:“落牌無悔!你想悔牌?不行!大六!我又贏了,哈哈哈!”
孟百里氣死,“哥,你坑我!”
年伯同伸手把方星河拉起來,“走,我今天帶你出去吃。”
“啊?家里做我們的飯啦!”方星河說。
“沒事,小白能吃。”
“老子又不是吃貨!憑什么你們要出去吃,老子不能出去吃,我也要去!”
年伯同回頭:“我訂了情人桌座位,你去了不知怎么安排。聽話,在家里吃,多吃點才好帶孩子。”
“老年,我們也要帶孩子啊。”方星河擔心,“不管他們啦?”
“就今天,看看他們都那么大了,我們自己都沒有了自己的時間,這怎么行?”年伯同幫她把外套穿上,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根據她今天的服裝幫她搭配了鞋子,“就這樣走,非常漂亮。今天晚上是我們的時間。”
方星河頓時有點高興,“哇!”
孟百里:“情人餐了不起哦,你們走了不帶我,我虐待你們家的娃…”
“你敢?!”葉戈一巴掌呼在他的腦袋上,“你敢碰孩子一根頭發,你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孟百里氣炸了,沖到保姆抱著的阿布面前,小阿布最近學會吐泡泡,對著孟百里就開始撅著粉嫩的小嘴吐著口水泡泡,自娛自樂咯咯笑。孟百里小心的捏了一下小阿布頭上稀稀拉拉的小軟毛,一臉氣憤的扭頭看著葉戈:“我就碰了!”
葉戈:“…”
方星河抱著年伯同的胳膊,“小白是傻的吧?”
“嗯,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都這樣。”
“嘖。”
年伯同牽著方星河的手,一起出門。
說是情人餐,其實是騙孟百里的,年伯同帶方星河去了中州一家私人會所嘗鮮,自打有了三娃,她除非工作必要,一般很少出來吃飯,因為擔心人家飯菜里調料太多,娃娃吃了奶對身體不好,今年難得啊!
海洲五小姐豪華酒店內,沈一瑋穿著睡衣窩在沙發上,眼睛看著前方,面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被掐滅的煙頭,落地玻璃窗的窗簾只拉了一層,看得到外面模糊的燈光。
一夜之間,曾經高高在上的人,瞬間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其實她有心里準備,她知道總有曝光的一天。
那些狗仔這么多年都盯著她,一心一意想要挖出她的所有信息,她隱藏的那么好,可到底還是被曝光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人曝光了,她懷疑過方星河,也懷疑過方諾亞,可是她冷靜下來想一想,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方星河現在幾乎是個半個明星,粉絲量直奔一千萬而去,年輕貌美姻緣美滿,有個堪比明星的丈夫有三個可愛的孩子…她沒必要為她的人生添加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身世。更不應該是方諾亞,方諾亞是個普通人,即便繼承了方家的財產,也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曝光自己。
只能是狗仔啊,一心一意想要挖掘消息的爭取流量的狗仔隊吧。
沈一瑋的內心一片荒涼。
娛樂圈沉浮半生,她也傲嬌了半生,她從未承認,骨子里卻知道,她其實更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普通女人。找一個溫柔的男人,生兩個可愛的孩子,幸福的走完自己的人生。
可她沒有那樣的命。
自己的母親就沒有那樣的命。她從記事起,她就沒有父親,家里只有她和母親兩個人,左鄰右舍的閑言碎語,有些男人的骯臟不堪的言語,母親不在家時被人言語上的嘲諷和厭煩…
家是什么?不過是一個空殼,冷冰冰的家具,沒有溫度的燈光,她厭倦一個人,卻又深刻的知道,這世上,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信任,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越依賴越無能,越善良越落魄,所有人都說曹亦好,可為什么她感受不到?
她恨曹亦!
她恨自己的母親。
因為她的無能,她的心軟,所以才造就了她沒有溫度的活著。
別的孩子有家,為什么她沒有?別的孩子有父母疼愛,為什么她沒有?
為什么別人的父母賺錢不需要離開家,她沒有父親,母親卻要因為賺錢一次次的往外跑?
她到現在還記得,她唯一一次跟隨母親去拍攝現場的時候,母親被一個年輕的小明星訓斥責罵的狼狽,她覺得悲哀卻毫無辦法。
不變強,就會被人欺負,不能成為人上人,就會成為母親一樣的人,嫁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落得離婚的下場。
她不要,她要站得更高,她就算嫁人也要嫁優等的男人,而不是自己父親那樣的人。
意外的成名讓她看到了機會。
美少女的加持讓她比一般人更加引人注目,她見識到母親因為能力不足被比她年輕很多的小明星責罵,所以,她比別人更加努力也更加勤奮的提高自身能力,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當時為數不多的錢,專門偏輕名師指點。
那時候的曹亦比她更小的時候的有了資源積累,所以,她幾乎很容易就能得到別人得不到的上各種封面的機會。
沈一瑋在人氣最火的時候,遇到了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方寒金。
她以為,自己已經站得夠高了,所以,她遇到的男人才是優質,哪里知道,她的婚姻之路甚至還不如自己的母親。
未婚生子,演員的身份反而成為方家嫌棄的主要原因,方寒金也并非什么優質男人,他不過是個一心想要拯救家族生意,最后不得不選擇聯姻的窩囊廢!
沈一瑋恨方寒金,也恨她因無知和愚蠢被騙生下的孩子。
她的人生已經被男人毀了,絕對不能再被孩子毀掉。
其實,她猶豫過啊,她親手抱過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小東西,她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那種來自骨子里的天生的母性讓她舍不得松開手,可是怎么辦啊?
她那個突然體會到了曹亦的艱辛。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要么選擇賺錢,要么選擇陪著孩子貧窮的活著,她到底要怎么選擇?
當時的金潔勸她放棄,她說長痛不如短痛,孩子的存在會成為她以后巨大的障礙,娛樂圈的人,吃的就是青春飯,特別是對女演員十分苛刻,一旦曝光,她完了,團隊也完了…沈一瑋接受了,她接受了金潔的話,放棄了那個孩子。
她讓人把孩子送走,送給方寒金,是方家的孩子,就應該方家來養,可曹亦不同意,又把孩子抱了回來,曹亦說她養。
曹亦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沈一瑋幾乎不再回家,多少雙眼睛盯著她,要是曝光了怎么辦?
到了今天,報應來了。
沈一瑋伸手摸煙盒,卻摸了個空,她扭頭對著套房外面的房間喊了一句:“去給我買包煙!”
“沈小姐,您今天已經抽了一包,不能再抽了!”
“你不用管這個,去買吧。”沈一瑋的脾氣似乎比原來好多了,或許是經歷了太多,讓她失去了爆照的權力。
這兩個她曾經被拋棄的孩子,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了她。
天酬的合約黃了,在雙方準備簽約的前一天曝出這個事,合約也隨即接觸。
她在海州的這家酒店,已經住了七天了。
會所地處幽靜,環境優美,隱藏在一個聯排別墅內,私人預約制,不接受不預約直接上門的客人,光一個入會費就要三十萬朝上。
方星河跟著年伯同進來,問了句:“這里的飯菜好吃嗎?”
“之前聽小白說,還不錯,可以根據客人需求定制。”年伯同回答。
方星河驚奇:“小白的卡?”
“除了他那個敗家子,還有誰有?”年伯同笑著說。
方星河點頭:“有道理。嘖,媽媽要是知道,肯定氣死了,那混小子,賺錢沒本事,花錢的本事倒是不少。全家的花錢本事都落他一個人身上了。”
年伯同贊同:“我也懷疑。”
他們被帶進包廂,年伯同說:“雙人份的小量,每樣都上一遍。”
方星河問:“每樣都上,是不是浪費了?雖然是小白的錢,但是也不能浪費呀。”
“不會浪費,小分量的,就是爭取讓我們每樣都嘗一口,算是這個地方的特色,其他地方沒有。”年伯同說:“有人吃完了,還吃不飽,還可以根據口味再添。”
他把一份詳細的評價表推送她到面前,“會按照這個順序上菜,我們嘗一口,就可以在這上面打個分,如果好吃的,可以備注,這樣嘗完了或者是下次再來,就知道點什么了。”
方星河點頭:“這主意不錯,我很喜歡。”她笑嘻嘻的看著年伯同:“今天竟然帶我來這么好的地方啊,有點高興。”
“高興就好,”他說:“你一直被三個小家伙纏住,終于出來透口氣,多好。”
食物是推車過來的,確實是一樣一口的份量,完全按照菜單的順序上,以致方星河能及時在評價表上打勾。
方星河看看快速上菜又快速撤走的盤子,忍不住說:“我都快要飽了,沒有都吃到一口,遇到不好吃的,也不用煎熬吃第二塊,好吃的我就記下來,以后還來蹭小白的。”
“對,我們就要這么想,要不然天天看著他那么眼疼,多虧是不是?”
“嗯嗯!”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天,等快吃完的時候,方星河也差不多飽了,她勉強品嘗完最后的食物,她抱著果汁擺手:“我吃飽了,也不用加了,我很滿意!”
年伯同點頭:“我也飽了。”
方星河咬著吸管歪頭看他:“你今天突然帶我到這里來,是不是想讓我心情好一點?還是我哥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他笑著說:“我只是希望你的心情好些。”
方星河想了想,問:“沈一瑋現在什么情況?”
“不算好。”年伯同回答:“她現在就算不是身無分文也差不多吧。銀行賬號里的流動資金對別人來說挺多,但是對她來說,應該撐不了多久。她以前有簽約公司,現在是自己一個人,沒有團隊沒有經紀人,只有一個生活助理。聽說正在賣房,沈一瑋的房子,按理來說很好賣,但是她的房子,不是別人的幾百萬的那種,能一次性拿出一個多億的買家,少之又少。所以那房子一時半會兒沒那么快能賣掉。”
他說好的時候,看著她的表情,方星河慢慢的垂下頭,捏著吸管戳著杯底的果肉,“她這樣,算是咎由自取嗎?”
“是不是咎由自取我還真不知道,沈一瑋這個人,其實比一般人更聰明,”年伯同說:“否則她也走不到今天。只是這兩年似乎在走下坡路,很多人都說肯跟是去她前半生太順,用完了下半生的運氣,以致到了臨界點,開始倒霉了。”
“娛樂圈的人還這么迷信…”她扭頭看向一邊,“她以后打算怎么辦呢?”
“應該會找下家。”年伯同說:“之前談好的天酬,什么都很滿意,幾乎都快敲定了,就差在合同上簽字,沒想到這個新聞一下爆了出來,天酬覺得沈一瑋身上的不確定性太多,所以反悔了。”
方星河呼出一口氣,應了一聲:“這樣啊?這樣看的話,她是挺倒霉的。”
“還是那句老話,看得上沈一瑋想要簽她的,沈一瑋看不上,她看得上,別人都在大力推舉流量明星,容易大爆,流量高回本快,說白了就是賺的割韭菜的錢,沈一瑋這種的,他們已經看不上了。”年伯同說:“所以,接下來的路,沈一瑋走起來也挺麻煩。”
方星河問:“沈一瑋還沒有五十吧?”
“她正當紅時懷孕,那時候不過二十出頭,到現在,也就四十六七吧,對于一個演員來說,這個年齡確實很難恢復當初,畢竟,現在的人喜歡看的是年輕美麗的面孔,哪怕沒有演技,也不妨礙他們他們欣賞漂亮的臉蛋。”年伯同看著她說:“沈一瑋算是很有實力的那種人,有顏有貌,確實很像現在的葉乃伊的風格,美得讓人一目了然,實力也強得讓人心悅誠服,所以哪怕趾高氣揚一點,別人也認了。”
“有些東西是會反噬的。”方星河說:“看,她年輕時不懂得維護人情往來,現在的一切不都是別人反噬的結果嗎?她這根本就是活該。”
年伯同笑著說:“可以這樣說。”
方星河低著頭,一下一下的戳著果肉:“你們不要找她,你們要是找她,她說不定以后是我在背后搗鬼呢。你是我男人,公司是你開的,她那種人肯定會忘我頭上賴,所以你不要找她。”
“嗯。”他應著。
她又繼續說:“但是,如果她主動伸出橄欖枝了,如果公司也需要的話…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因為我一口回絕她。”
年伯同再次應道:“好。”
她抬頭看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沒有,”年伯同回答:“我只是看到了一個矛盾的小孩,她渴望著媽媽,卻始終沒有如愿,她希望能為媽媽做點什么,卻又畏懼著那個人。她就像是把自己鎖在小黑屋,透過窗口渴望和外面的小孩一樣玩耍,卻又畏懼陽光太過刺眼。”
方星河回視著他,沒說話。
隔著桌子,年伯同伸手握住她的手,問:“星河,你要我帶你從小黑屋里出來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