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聞言閉了閉眼,不由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個意氣用事的孩子啊。
他知道曹亦是她姥姥,當年她說過,周老一直記得,但是他故意沒對大胡子說這件事,因為大胡子素來不喜歡曹亦。小方是曹亦孫女這事,不說還好一點,說了,他怕大胡子找小方的麻煩,一個孩子,他要在了,還能護著,萬一他不在呢?在行業內被排擠,就算年伯同也沒轍啊。
其實周老看的明白,大胡子說是不喜歡,其實他更多的是嫉妒。
因為當年兩人同年參加了斯蒂夫肖像獎,結果曹亦獲得了當時的金獎,而大胡子得了第三,這第三說是第三,實際上,就是優秀獎,象征性的給其他優秀作品的參賽者的安慰,可到底真正的獎項只有那一個。
大胡子對女性攝影師本來就有偏見,可偏偏敗在曹亦手下,這讓他憤怒卻又十分無力。曹亦在世的時候,大胡子奈何不了,如今曹亦去世,大胡子自然就覺得暢快,可心里到底還是對曹亦留下了陰影。周老知道大胡子就是逞一時口舌之爭,本來他也沒什么可以傷害到曹亦的,可小方這孩子護著自己姥姥啊!
方星河看向大胡子:“有人攻擊我姥姥,我不能當著沒聽到。死去的人無法反駁,這不是活著的人可以隨意編排的理由,她總有活著的后人可以反駁。”
大胡子是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丫頭竟然是曹亦的孫女,他沒聽說曹亦還有個孫女,當然,就算知道他也不認識,曹亦死的時候他還去過,不過,那時候去的心理還是不一樣的。到底覺得人生在世變幻無常,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他祭拜了一下就走了,哪里知道她還有個孫女。
大胡子咽了咽唾液,看著方星河那雙像是烈焰一樣的眼睛,突然覺得曹亦的女兒也是這么討厭!
曹亦得過斯蒂芬肖像金獎,曹亦的外孫女竟然也得過金獎?!
真是讓人討厭祖孫啊!
大胡子冷笑一聲:“曹亦的外孫女?好,好啊,我也是剛知道,原來曹亦還有外孫女,當年曹亦說話就喜歡用那種高人一等的大道理說上半天,好像這世界上,只有她的話最有道理似的,沒想到這一眨眼,她的外孫女長大成人,也學會了這一套!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老胡,你跟一個孩子計較什么?”周老擰著眉:“你跟曹亦的恩怨何必落實到孩子頭上?她一個小姑娘,護著自己姥姥說兩句,你還當真了?”
“我當什么真啊?”大胡子冷笑一聲:“我不過感慨一下罷了。”他看了方星河一眼,“剛剛說叫什么來著?”
“老胡!”周老知道他想干什么,以后方星河這孩子,想要加入任何攝影協會可就難了,大胡子當年就是用這一招,讓曹亦沒有任何組織可以加,任何時候都是單打獨斗的那種,“她一個孩子,值得你這樣嗎?”
“看到她的眼神沒有?”大胡子笑著說:“這孩子跟曹亦一模一樣啊,怎么?你當年可沒替曹亦出頭,怎么現在還替她外孫女出頭了?我就隨便問問,叫什么名字,記住名字總沒錯嘛,對吧?我還要等著看,你會成為什么樣的攝影師呢?”
“我會成為一個讓你記得住的攝影師,”方星河開口:“我會成為一個任何協會都要主動邀請我參加的攝影師,我會成為一個除了讓攝影界記住我,在其他行業也是知名的攝影師。胡老先生,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方星河,方正的方,星星匯成的河流,你以后會經常看到我的名字,會看到我站到更多的世界級大賽的領獎臺上,獲得最高的榮譽。希望你能活到那一天!”
方星河對周老鞠躬:“對不起周老師,讓您擔心了。但是沒關系,我姥姥告訴過我,她在這個世上,沒有白來,無愧于心,走的遺憾,卻坦蕩。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如果我讓您覺得失望了,那是我不好,但是我依然尊敬您。”
周老伸手把她扶起來,朝她笑著搖搖頭:“沒失望,你給了我太多的驚喜,你的每句話對都是我的夢想,雖然我做的還不夠好,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而且是在我活著的時候。”
方星河哽咽了一下,她點頭:“嗯!”
她看了大胡子一眼,似乎想要記住他大胡子下面掩蓋的面容,讓她記住這個人。
大楊過來,摟著她的肩膀從人群中擠了出去,而其他人圍觀的人,則第一時間上去安慰大胡子,說著“大人不記小人過,不用跟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計較”之類的話。
方星河垂著身側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握成了拳。
“大楊哥,”她被大楊帶往另一側,“我以前的愿望的,是成為一個像我姥那樣的攝影師,小有名氣,小有成就,收入夠吃夠花知足常樂。現在不是了,我要為一個著名的大攝影家,我不但要讓同行業的人知道我的名字,我還要讓其他行業的人,也知道我的名字。我要成為一個別人提起來,就會說‘我知道,那是位攝影家’,所以大楊哥,你幫我吧。”
她紅著眼眶,眼淚快要落下時,她伸手擦掉:“我想要最好的資源,上最好的平臺,接受曝光度最大的媒體采訪,我方星河,就比他們強,就是不肯服輸就是不甘落后。”她轉身看向大楊,“大楊哥,請你幫我,不管是專業上還是資源上,我都需要你的幫助!”
大楊略略驚訝的看她,半響他伸手,輕輕把她靠到肩膀上,拍拍她的腦袋,“好!”
受和大胡子正面交鋒的英雄,方星河午飯的時候,身邊坐著的人幾乎沒人愿意跟她說話,大楊被人拉倒了另一桌,大楊的年齡以及經歷,并不算特別優秀,周老關照的子弟,得過國內一些大小的獎,為人平常豪氣,所以朋友眾多,圈內人緣很好。他想坐方星河身邊都沒辦法,人家直接拖走了。
午飯是主辦方安排的,所以,大家一起上桌。
這種桌安排也有講究,自然是那些有頭有臉的大咖坐一桌,其他不知名或者名氣小的新人都往后面坐。
方星河原本是被當著年輕攝影師里的領頭羊來安排的,只是大胡子聽說要跟方星河坐一個桌,堅決反對,以退出攝影展為威脅,逼得主辦方不得不另外安排方星河,之后方星河被主辦方跟大楊安排在一桌,不是最好的,但是中等偏上,跟她一桌的人,大多是都是中年人。
方星河自己無所謂,在座的人她也不認識,不愿意跟她說話,她就不說話,拿筷子自己吃自己的。
她本身就個極有自信的人,而且底氣十足,絲毫不覺得跟這些人坐一塊有怯場的表現。而其他人都因為她跟大胡子的爭執,不敢明目張膽的交談。大胡子人脈廣啊,誰想得罪?
當然,對于方星河年紀輕輕就接二連三獲得各種攝影大獎這件事,對于其他人從來沒有勇氣參加國際大賽的人來說,還是很讓人在意的,所以想要忽略她也挺難。
大楊算是那么多人里,為數不多的不在乎大胡子的人,一是他性格使然,二是方星河是星河燦爛的人,別說她一身的本事,就算沒本事,她好歹也是星河燦爛的的老板,三是大楊能加入的攝影協會早就加入餓了,他現在有事業不差錢,還真不怕大胡子能干什么。
大楊攝影師出身,現在做的是管理的工作,他更加不在乎別人能怎么著。攝影界這么大,說難點,就算熬誰命長,他也熬得過大胡子。
至于方星河,大楊是覺得她心里可能會受委屈,但是對方星河的實質性傷害,還真沒多大,方星河啊,那可不是那些被人欺負兩句,就嚶嚶嚶哭的小丫頭。
“星河,吃晚飯別急著走,等我一起走。”大楊故意隔了兩個桌,喊得所有人都聽得到,他就是要撐著方星河,攝影界未來最閃亮的明星,非她莫屬。
大楊身邊的人急忙拽:“你別管了,那邊大胡子盯著呢…”
大楊嗤笑一聲:“盯著怎么了?我還怕他了?一個攝影界的老泰山,因為跟人家姥姥比不過,膈應在肚子里,現在人家外孫女也成了知名攝影師,也好意思出來針對?這話說出去,誰怕啊?”
他故意沒說,知道方星河的靠山是誰?他們現在待的展館,就是人家公公婆婆投資的,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也好意思?
周老坐在大胡子身邊,他是看不慣大胡子這種人的,以前妒忌曹亦的時候,比不過就拿性別說事,拿曹亦的婚姻說事,可惜啊,那時候他看不慣,卻也不敢多說什么,畢竟,周老當年是白手起家,他在攝影師里的程度,只能算是比較勤奮,有點天賦卻不出眾的那種,比不過大胡子當年的后臺背景,很多事只能在背地說道幾句。現在,大胡子斗爭年紀了,家里的后臺都先后走了,大胡子自己倒是起來,跟周老也算是旗鼓相當,相互都不差也互不相讓的那種。
大胡子的骨子里還是覺得周老是野路子,沒上過正規的大學,都是后天拿錢進修的,他看不上,這也導致了大胡子在行業內有些肆無忌憚。
周老拿著筷子夾了兩筷子送進嘴里,對大胡子說了句:“老胡啊,你啊,一把年紀了,跟個孩子較勁,你啊,吃虧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吃虧?”大胡子呵呵一笑:“我都這個年紀了,還能吃什么虧?我現在就算走了,我這輩子也賺了。”
想要的女人,年輕時都享用過,那些想要出人頭地的女攝影師、那些想要大紅大紫的小嫩模,對于大胡子來說,哪個不是三言兩句就主動投懷送抱?他還能有什么虧可以吃?典型的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就他現在這個年紀,巴結討好的女人也不少啊,跟了他,可以少辛苦個三五年的,哪個女人不愿意?
大胡子拿筷子朝著方星河的方向一指,“她這種姿色倒是可以玩玩,至于當攝影師?呵…”
周老冷笑一聲:“我信這世上的因果報應。我要是沒記錯,老胡你家里那孫女,也有她這個年紀了吧?”
大胡子回頭看向周老:“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編排別人家孩子的時候,別忘了,你也有孩子。”周老往嘴里扔了顆花生米,“這世上可能沒什么報應,但是,有因果。”
大胡子這個年紀,沒別的,倒是滿心的志得意滿,特別是在這樣的排場包圍下,身邊大多人都附和他,自然不會在意,“女人就該有個女人的樣子,攝影這種高雅靈氣的東西,女人就不應該參與進來,就她們那點力氣,能舉起什么相機?舉著手機就不錯了…”
一幫人頓時附和的哈哈大笑,即便主桌上還坐著一個年級稍長的女性,他們也能肆無忌憚的笑出聲來了。
周老沒說話,只是低笑一聲,搖了搖頭。
主桌的風氣顯然蔓延到了其他桌,其他桌上的人也開始有意無意的說起了身邊某些女攝影師的葷話,絲毫不顧忌在場的其他女性。
方星河面無表情的吃著自己的東西,終于,身邊的原本忽視她的人,開始把某些暗示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都說漂亮的女攝影師好混事,我們這桌運氣好,分到一個漂亮的,說起來,美女混得怎么樣?”身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笑得一臉曖昧的率先開口。
方星河嗤笑一聲,“漂亮的女攝影師好混事,美貌是資本,那么請問你們這些長的丑,是怎么坐到這桌的?我很好奇,你們靠什么?”她的視線在中年男人的屁股上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也不翹啊。你們這樣的姿色,得跪舔成什么樣,才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