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拿著筷子,看他一眼說:“騙人,你上次還說是假的,說是當著人面給我面子的。”
“我騙你的。”他說:“實際上我說的是真的。你要娘家我給你,你要嫁妝我給你,有人敢欺負你我保護你。”
方星河低下頭,戳米飯的手慢慢停了下來,隔了很久之后才說:“年伯同,這是你說的啊,你可不能騙我。”
“不騙你。”
“那嫁妝多嗎?”她問。
“多到可以拿錢砸死他們,讓他們看在錢的份上也不敢欺負你。”
方星河使勁點頭,她快速的那手背抹了下眼淚,“那我以后對你好一點…”
阿姨正把湯端過來,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笑了一聲,“看看,一下就懂事了。知道對年總好一點了。”
年伯同沉默的看著她,他低頭又想了下:“你不是說周六周末想去外面拍照?這樣,如果以后我周六周末沒有別的事,不需要去公司,我開車帶你出去,去遠一點的那種地方,你可以拍些平常看不到發景色,只要你的腳別再犯了,我都行。”
“真的?”被眼淚打濕的睫毛帶著微微的潮濕,漆黑的眼眸晶晶亮的看著他,她強調:“老年,你說的啊,你可不能賴皮啊?每周都帶我出去?”
“嗯,我說的。”年伯同點頭。
方星河立刻精神抖擻起來,“太好了!待會我去保養下鏡頭,嘿嘿!”
阿姨從廚房探了下頭,覺得還是年先生有辦法,剛剛還抹眼淚呢,眨眼之間就活過來了,果然還是壓不住心思的孩子,心思到底單純。
晚上臨睡覺之前,封皓又跟方星河聯系,方星河看著他發過來的短信,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回復:我是養傷臨時住在老年家,不方便提供地址,要不然,你還是寄到學校,等我收到快遞信息之后,我再去拿。
封皓:也行。你還生氣嗎?對不起星河,我跟你道歉,希望你別生氣了。我沒有說你做的不對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更懂得保護自己。
方星河:我知道了,你不用道歉,因為你也沒錯,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
:那你還生氣嗎?
方星河想了想:不生氣,我本來也沒有生氣。對了,你還好嗎?有沒有覺得高興一點的事分享啊?你老問我怎么樣,你都不說你自己怎么樣,好不好。
:我挺好的,還是老樣子,學習生活一切都好。就是學校最近發生了一點事,我們學校有個研究生學長自殺了,聽了有點難過。
方星河奇怪:為什么自殺?能在京華念研究生的,應該很厲害才對啊。不管是智商還是頭腦,都應該比普通人要好,自殺的原因是什么呀?生病了嗎?
:不是生病,聽說是抑郁癥,可能他的導師對他不是很好,他個性又有點悶,為人不太圓滑,有什么事不對人說,再加上得罪了導師,心理壓力太大,撐不住就自殺了。
方星河看著信息,沉默了一會才回復:所以你也擔心我得罪了老師,對我自己不好,才擔心我是嗎?
封皓回復說是的:我就是覺得,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人,更何況是老師。
方星河:知道了,我以后會注意的。
結束了封皓的聊天,方星河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可如果真因為對方權勢大就不敢得罪,這不就是典型的畏懼強權嗎?如果人不就是和不公平的規則、和那些利用權勢作威作福的人抗爭,難道要跟那些弱小無助的人抗爭嗎?錢意不就是那種利用自己老師身份,對弱小的女生欺壓凌辱的人嗎?李仁義不就是利用自己教授的身份,對女生威逼利誘騷擾他們的人嗎?如果不和他們這種人抗爭到底,難道要逼迫那些受害的女生閉嘴,不要跟人講他們受到侵害的事,才是正確的嗎?
方星河想了很久,她知道啊,她知道很多時候,不是反抗了就一定能成功,她也知道利用輿論對方李仁義,會有失敗的危險,可是她不嘗試,是不是乃伊要被騷擾到畢業?那些被侵害的女生是不是要被逼迫成封皓學校里那個研究生似的,以自殺而告終才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那樣的話,不就是人們常說的血的代價嗎?要讓人用性命付出代價的抗爭,那不是一切都晚了嗎?或許正是因為大部分人明知不公,卻又不得不沉默的行為,才導致有些人的肆無忌憚。
方星河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她的行為真的非常的不理智不成熟?是不是她做的那些事,真的讓人覺得很激進?
她一個人翻來覆去了好久,到大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跟年伯同說自己失眠了,年伯同詫異:“怎么失眠了?昨晚上干什么了?”
方星河焉焉道:“我一面覺得自己是對的,一面又覺得封皓那樣做也是對。我在想,是不是很多事其實我是沒有能力做,不過是我運氣比較好,所以才僥幸做成的。有種陷入自我懷疑當中,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對的還是錯。”
年伯同想了下,說:“不重要。”
方星河抬頭看著他,年伯同重復:“你想的這些,不管是對還是錯,都不重要的。”
“可是…”
“方星河。”年伯同打斷她的話說:“你做的所有事,旁人都沒有資格評判。正在有資格說話的,是那些跟這些事直接相關的人。比如那幾個敢于在臺上發言,揭露黑暗的女學生,比如那些因為少言寡語不懂如何爭取的貧困學生,比如那些總是被別人頂替獲得不公的優等生,只有類似這些人,他們才有資格對你的行為作出點評,其他人沒有資格,包括封皓。他有先天的優勢,他有不需要關注貧困助學金的底氣,他有開朗自信的性格,他又足以富裕他一切美好品質的家庭條件,這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所以他不能理解你奮不顧身抗爭的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明白你為什么總是要和這個看似美好的世界過不去。可你知道,很多東西,很多人不爭取,永遠都得不到。封皓的媽媽比他清楚,也比你清楚,所以她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出的話,一下就能點醒你。”
方星河抿嘴看著他,沒說話。
年伯同繼續說:“不要自我懷疑,你所做的一切,對于你來說,一定是對的,一定是你堅持的原則中不可更改的。”
他拿出手,輕輕在她腦門上一點:“不要杞人憂天,有些人從來都是美好的活到老,有些人去卻是在奮進中美好的活到老,哪一種都無關對錯,沒有人有資格對任何一種方式作出否定,我們活著,追求的不就是自我肯定的價值嗎?你并不是說活著每一刻都那么美好嗎?你這么珍惜活著每一刻,你怎么可能做出讓你后悔的錯誤決定?為什么要懷疑自己?你是最棒的。”
方星河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后她鄭重的點了點頭:“沒錯,我是最棒的!”扒飯,快速的吃完,確認:“周六周末你能帶我去西山嗎?聽說那邊有很多果園,我想去看看大自然。”
年伯同點頭:“可以,如果你覺得無聊,還可以帶你兩個朋友一起去。”
方星河頓時喜笑顏開,“好!”
糾結的不快來得快,卻得也快,一旦想通了,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周六上午,年伯同果然通知商世,說周六不去公司,有什么事讓商世代為處理,他開車帶方星河和她兩個朋友去西山采風,方星河邀請的同學一個是米蛋,一個趙純。
邀請米蛋,是因為米蛋周六白天剛好沒事,晚上才有家教,而邀請趙純,則是方星河的小心機。她認定趙純是個大嘴巴,原來班里不是因為李丹晨亂說,懷疑方星河被人包了嘛?她特地邀請趙純一起來,就是為了讓她看看,年伯同不是李丹晨亂說的那種人。
方星河鐵了心的覺得學校有些人就是見不得人好,說一千道一萬人家都不信,既然這樣,那就眼見為實,讓大喇叭趙純看了,再回去說道說道,就不信了,都邀請她親眼所見了,還能傳出個花來。
路上,米蛋坐在后面不安的問:“晚上六點能趕回去吧?我怕遲到。”
她不安的另一個原因是不熟悉,而年伯同又長成了那樣,她心里發怵的很。
“六點肯定能回去啊,又不是很遠。去一趟也就四十分鐘,你看導航。”方星河指著車上的導航說:“方便的。”
趙純也不怎么說話,她沒想到方星河會邀請她,有點受寵若驚,還時不時偷瞄一眼年伯同,心里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緊張,也不知道說什么。
方星河呢,則是拿著手機在搜西山景色好的地方,三人都帶著相機,趙純偷偷問方星河:“我待會要是偷拍他,他會不會生氣?”
方星河點頭:“八成會,我上次拍他,他都不高興,他不喜歡拍照片。”
趙純惋惜道:“我第二次直面這種級別的帥哥,可惜了…”
方星河壓低聲音說:“我聽說帥哥都有怪癖,咱們還是和平相處吧。”
趙純再看眼年伯同:“他是你家親戚,你天天對著這么個帥哥,你心里不癢癢啊?”
“不癢癢啊。”方星河反問:“為什么癢癢?”
趙純“嘖”咂了下嘴:“方星河,你是不是有點遲鈍啊?這不明擺著的事嘛?拿下啊!”
方星河震驚:“我遲鈍?我遲鈍?!你開什么玩笑?我要是遲鈍,還有先天靈光的人嘛?”
“這跟先天靈光沒關系!”趙純有點急:“我說的是,美色當前,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啊?這么帥,這么年輕,還…”她看看車:“還有錢買這樣好的車,你說,這樣的機會擺在眼前,有幾個女人無動于衷的?”
“他是我親戚,我為什么要有動于衷?”方星河覺得趙純一點都不純,“再說了,要是看到年輕帥氣又有錢的男人就有想法,那我得移情別戀多少次啊?更別說我上大學之前就有想好了,大學期間不談戀愛,只管學習。”
趙純簡直不敢相信,以前有人說方星河被人包養,很多人都信了,畢竟她跟葉乃伊關系好,而葉乃伊又是眾所周知的被包專業戶,能同時玩弄兩三個老男人這么長時間還被人戳破,方星河跟她待一塊久了,說不定真被帶壞了。結果,方星河義正言辭的說了不談戀愛,趙純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趙純認真看了看方星河,“你說真的?”
“當然,反正我還年輕,大學畢業之后談戀愛也來得及。我覺得憑我的美貌和智慧,找個對象還是很容易的…”方星河說話的時候,就看到后視鏡里年伯同看了她一眼,方星河頓時有點炸毛:“老年,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在吹牛?我長得不好看嗎?”
趙純和米蛋同時看向年伯同,年伯同點了下頭:“還不錯。”
“什么叫還不錯?”方星河覺得有點沒面子,“乃伊說了,我長得很好看!”
“笑起來還不錯。”年伯同說的很勉強。
方星河一下倒在座位上,左邊米蛋左邊趙純,兩人同時安慰:“哎呀,帥哥說你笑起來不錯,已經很好了。很多帥哥眼光都很高的…”
方星河有氣無力,“他那樣說,分明就是說我長得不好看,笑起來才勉強能看!”
兩個人急著安慰,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說,在她們看來方星河長得是很好看了,雖然不想葉乃伊那種一眼看上去驚艷,但是她給人的感覺很明亮,不需要過分的美麗,就足夠吸引人的眼球,那種無形的力量,足以讓人對她充滿信任和信心。
車平穩的朝前開著,年伯同的車開的很平穩,方星河因為外貌被打擊了一陣,一個人自我打氣了一會后,又一骨碌坐起來,傾身對年伯同報復似的說:“你也就笑起來的樣子好看那么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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