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1 偏科夫婦

　　“棉棉，我到學校了，你在哪兒呢？”

　　高三開學第一天，宋頌背著書包站在校園主干道上，抬手遮擋在額前，火辣辣的陽光快把她烤化了，只覺得迎面吹來的風都是滾燙的，她舉起手機附在耳邊，一邊跟電話那邊的路棉確定位置，一邊踮著腳尖張望。

　　“我在高三教學樓前的公告欄旁邊，正在查看分班信息。”電話里除了路棉的聲音，還有雜亂的人聲。

　　附中的規矩，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試決定學生被分到哪個班級，相當于進行一次大洗牌，理科排名年級前四十六名的學生會被分到最好的火箭班，其次是小班，最后是普通班。文科班也是一樣的操作。

　　高三是最關鍵的一年，所在的班級至關重要。

　　不用懷疑，路棉這種頂級學霸肯定雷打不動地待在火箭班。

　　路棉和宋頌是初中同學，當年一起考到了附中，由于宋頌的成績不拔尖兒，高一高二都在小班。

　　宋頌高三想進火箭班，跟路棉在同一個班，所以高二期末考試前拉著路棉挑燈夜戰，誓要追上她的步伐。她惡補了一個月之久，不知道最終結果怎么樣。

　　今天，就是驗證結果的日子。

　　宋頌緊張地攥緊掌心，深呼吸好幾次，調整自己的心態：“那…你看到了嗎？我在哪個班？”

　　路棉剛從擁堵的人群中擠到最前面，目光落在分班信息上，從前往后看，在靠前的位置看到了宋頌的名字，揚唇一笑：“你猜？”

　　“大姐，這都什么時候了，十萬火急的時刻你就別玩兒我了好嗎？”宋頌加快腳步往教學樓走，“說實話，我緊張得都快吐了。”

　　路棉不跟她賣關子了：“年級第四十四名，恭喜你，宋頌同學，你進火箭班了！以后我們就可以一起上課了。”

　　話音落地，路棉像是早有預料，拿著手機遠離耳朵，免遭荼毒。果不其然，下一秒電話里就傳來宋頌無法控制的尖叫聲：“啊啊啊啊啊——我進了！我真的進了！”

　　恰在這時，旁邊有兩個男生路過，其中一個正仰著脖子喝礦泉水，陡然聽見這么一嗓子，一口水被來得及咽下去，嗆得猛咳了幾下。

　　林書山朝聲源處瞄了一眼，發現是個留著齊肩短發的女孩子，薄薄的空氣劉海耷拉在額頭，她正興奮得原地轉圈，背后要是有個螺旋槳，估計就能原地升空。

　　他身旁的方弋嘴角抽了抽，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進了？難道是進球了？昨晚有球賽嗎？”

　　林書山單手拎著書包掛在肩上，給他拋去一個“你問我，我問誰”的眼神。

　　宋頌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尖叫嚇到別人了，興沖沖地跑到教學樓的公告欄那里，果然看到烏泱泱的人群，全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藍白校服，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路棉，舉起一只手朝她揮了揮：“棉棉！我在這里！”

　　路棉回到看到她，這才掛斷了電話，從人群里擠出來：“你怎么來這么晚？我今天早上還說等你一起上學，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

　　宋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開學第一天不適應，睡過頭了。”

　　路棉就猜到是這種狀況，挽著她的手臂：“走吧，去教室找座位。”

　　理科的火箭班在最上面一層樓，兩人爬了四層樓梯，往右一拐，終于到了。

　　宋頌以前來找路棉玩時，經常在火箭班門口轉悠，對這里并不陌生，此刻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從今天起，她就是火箭班的一份子了，興奮得想在胸口別一個代表“火箭班”的徽章。

　　班里有一大半是路棉以前的同學，大家都是年級排行榜上的前列，地位不可輕易動搖，只有少部分像宋頌這樣從其他班考進來的。

　　見路棉來了，認識她的同學都跟她打起了招呼，路棉笑著一一回應了，還介紹了宋頌給其他同學認識。

　　宋頌當然知道路棉是火箭班的學習委員，她學習好，又是熱心腸，班里的同學都很喜歡她。

　　兩人找到空位坐下來，宋頌看到黑板旁邊貼了一張成績表，想起來她還不知道自己期末考了多少分，便拉著路棉去看成績單。

　　不愧是沖刺清北的火箭班，放眼望去，排名前幾的同學都是神仙打架，分數咬得太緊了，第三名和第四名居然只差兩分，仿佛稍不留神就會被別人擠下去。

　　宋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難過。”

　　“難過什么？”路棉注意到她的表情前一秒還陽光明媚，轉眼就變了，“你期末考得挺好的啊。”

　　宋頌指著自己的名字，又嘆了口氣：“年級大榜上排第四十四名無比光彩，放在高手如云的火箭班就不夠瞧了，你看，我是全班倒數第三，而且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也沒比我低多少。”

　　她在原來的班級好歹排名前五，是鶴立雞群的存在，現在變成雞了。

　　路棉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宋頌，在她看來，宋頌目前的成績跟原來相比已經算是進步很大了，學習不能操之過急，更不可能一步登天。

　　路棉醞釀了一會兒，正要說點鼓勵的話，宋頌忽然轉移了注意力，指著成績單上一個矚目的“150”，還爆了句粗口：“靠，這是哪位神仙，期末數學那么難，他居然考了滿分，要是把他的數學分數給我就完美了。”

　　她的手指沿著這一行成績往后滑，指尖在英語那一欄停住，撲哧一聲笑起來：“我就知道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你打開一扇窗必然會關掉一扇門，這哥們兒英語才考62分，這是把試卷倒過來寫的嗎？要不就是考試睡著了。”

　　宋頌敏銳地察覺到，當她說完這句話，周圍的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奇怪，多了那么一絲尷尬。

　　她緩慢地扭頭，只見教室門口站著兩個男生，左邊那個男生高高瘦瘦，皮膚白凈，頭發理得規規矩矩，非常符合校規里對男生的要求——前不遮額，后不及領。他校服外套敞開，露出里面純白的T恤，一邊肩膀掛著書包，手里拿著一瓶喝到一半的礦泉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無波無瀾。右邊那個男生胖胖的，皮膚也很白，他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肩膀一顫一顫，似乎在憋笑。

　　宋頌正疑惑他們為什么這么看著自己，下一秒就聽見的男生笑著說：“山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英語考了62分？不及格？”

　　宋頌：“…”

　　這就尷尬了不是？

　　說人壞話被正主聽到，沒有比這更尷尬的事了。好在宋頌見過各種大風大浪，三秒內命令自己鎮定下來，扯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你好，我是宋頌，以后大家都是同學，請多多關照。”她補充了一句，“其實我覺得，你英語考這么點兒，還能排年級前二十，真是太厲害了！”

　　說著，宋頌朝林書山豎起大拇指，眼里充滿敬佩。

　　這一刻，她沒有因為想要得到對方的原諒就假裝崇拜，她是發自內心的敬佩理科大佬。她剛才大致看了，這位大佬的理綜也相當厲害，基本沒怎么丟分。

　　林書山不咸不淡地“哦”了聲，也明白了那會兒在校園里遇到她，她大聲尖叫著“我進了”是什么意思。

　　她進火箭班了。

　　林書山不動聲色地瞄了眼成績單，宋頌，倒數第三，視線在她的數學成績上停留了數秒，扯了扯嘴角：“你數學考這么點兒，能進火箭班也是挺厲害的。”

　　被人踩到了痛腳，宋頌笑不出來了，不過她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自明，而且不愛跟人計較，這件事她有錯在先，不該嘲笑別人的成績，所以對方回擊也沒什么，她笑一笑就忘了。

　　高三生的時間很緊張，一開學就意味著要繃緊身體里的弦，時刻不能放松，不像高一高二，還有時間收收心，慢慢進入緊張的學習狀態。

　　班主任甚至懶得換座位，書一發下來就伴隨著白花花的卷子，今天晚自習要做完，明天上課評講。

　　宋頌下課期間唉聲嘆氣：“你們火箭班的節奏太快了，我根本跟不上，我怕我熬不過一個星期就廢了。”

　　路棉拍拍她的手臂：“慢慢就適應了，總要有個過程，你要相信自己。”

　　跟不上老師的節奏只是其一，宋頌最害怕的是班主任擔任數學老師。她已經有預感，自己的高三注定是地獄般的狀態。

　　果然，周一的班會就驗證了她的話。

　　張永超腋下夾著黑色筆記本，手里端著保溫杯從教室后面走進來，站在講臺上，隔著鏡片掃向教室里的學生：“我昨天就注意到了，班里多了幾張新面孔，我們先有請新同學給大家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宋頌眼睛一閉，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流行自我介紹這一套？

　　她和路棉的座位靠前，老師隨手一指就挑了她打頭陣：“那就由這位女同學開始吧？”

　　宋頌并不怯場，淡定地站起來，微微一笑，聲音洪亮道：“大家好，我叫宋頌，不是兩個一樣的字，第二個song是歌頌的頌，很高興認識大家，希望在接下來的一年里，能跟大家共同進步。”

　　全班鼓掌。

　　宋頌說完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看向班主任，沒想到張永超也沒有立刻讓她坐下的意思，看了眼桌上的成績單，開始分析成績：“宋同學，你的英語成績非常優秀，但是，這個數學成績…”他斟酌片刻，選了個委婉的說法，“是不是不太理想？”

　　宋頌點點頭，一聲不吭。

　　張永超默了默，手指點點成績單：“不過你放心，我就是數學老師，以后我會特別留意你，幫你提高數學成績。”

　　宋頌心里瘋狂嚷嚷你還是別對我特別關注了，然而嘴上還是甜甜地道：“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張永超點點頭，目光看向后排，林書山自覺站了起來：“我叫林書山，書山有路勤為徑的書山。”

　　張永超噎了噎：“沒了？”

　　林書山：“沒了。”

　　張永超低下頭，在成績單上找到他的名字：“啊，我對你有印象，你數學考滿分。”

　　說到這里，任數學課的張永超滿面紅光，雖然之前他沒教過林書山，這一刻卻與有榮焉。

　　宋頌抬眸偷偷地看了一眼，頓時覺得班主任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兒子，恨不得下一秒就沖上去抱住林書山。

　　這種狀態很快就被打破了，因為他注意到了林書山的英語成績：“英語考了62分？”他似乎不敢相信，“你考試的時候睡著了？”

　　教室里響起細微的笑聲，宋頌也笑了，老師跟她當初的想法一樣。

　　林書山坐下后撿起桌上一支中性筆在指尖轉動，老老實實回答：“沒有，我認認真真地做了。”

　　他特意強調“認認真真”四個字，張永超明白了，他沒有在開玩笑，他的英語是真的差到了這個地步。

　　“那好吧，回頭我跟英語老師說說，讓她好好留意你。”張永超說。

　　宋頌發現雖然張永超人很嚴肅，話也有點多，但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班主任。火箭班原來的學生的成績他大概都了解，沒怎么提到他們，這次班會的前半部分主要針對新加入的同學，他對每位同學的成績分析了一遍，還給出了建議。

　　盡管如此，還是不能改變宋頌很怕張永超這個事實。

　　火箭班的學生成績都很好，且各科成績發展均衡，好比路棉、江夜行，每一科的成績都非常優秀。縱使別的學生偏科，也沒有像宋頌和林書山這樣，偏得這么厲害。

　　第一節班會課過后，班里同學就把他們兩個組成了一對cp，名字就叫“偏科cp”，生動形象。

　　但大家絕對沒有嘲諷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有趣，他們兩個別的科目偏科也就算了，偏偏是互補的關系。宋頌英語拔尖兒，數學卻慘不忍睹，林書山的數學成績堪稱一騎絕塵，英語卻不忍直視，這兩人簡直絕配！

　　宋頌起初不知道這個稱號，還是聽前桌兩個女生課間談論的。

　　她聽到以后拍案而起：“誰要和林書山組cp？我要獨自美麗！不，我要和陸放小哥哥組cp！記住了，以后只認‘放送cp’，邪教cp統統亂棍打死！”

　　這般義憤填膺，不知道的還以為宋頌和林書山有愁。

　　好巧不巧，林書山從教室后面進來，聽到了某位少女的激烈發言，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停下腳步瞥了一眼她的后腦勺，而后，滿不在乎地走到座位坐下來。

　　頓了會兒，他忍不住扭頭看向正在做題的同桌：“組cp是什么意思？”

　　方弋從試卷里抬起頭，很是匪夷所思：“你的眼里不是只有數學嗎？什么時候多了愛情這種東西？”

　　“愛…愛情？”林書山不懂，這跟愛情有什么關系。

　　方弋摸摸他的頭：“我有時候懷疑你是山頂洞人，連組cp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cp是插racterpairing的縮寫。”

　　林書山一臉“你在說什么”的表情。

　　“算了，以你的英語水平，估計得翻五分鐘的牛津字典才能查到詞意。”方弋腿翹在課桌下面的橫杠上，抖了抖腿，漫不經心道，“是配對的意思。”

　　林書山若有所思，所以宋頌那句話說的是她不想和他“配對”？

　　他“呵”了聲，覺得自己有點無聊。

　　不過，她為什么忽然提起這個？

　　還沒等他問出心中疑惑，方弋就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

　　林書山張了張嘴，還是決定沉默，從書中抽出一張數學卷子，隨便挑了支筆在指尖轉了一圈，落筆就勾選了三個選擇題。

　　目睹大佬的做題速度，方弋咽了咽口水壓下震驚，正想追問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你是不是聽到了班里的八卦？大家把你和英語課代表宋頌組成了一對cp，叫什么來著？好像是‘偏科cp’，還挺貼切。”

　　林書山筆尖一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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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書山：不想跟我組cp？ok，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