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棉已經盯著姜時晏看了十分鐘了,終于可以確定,今天的他很不正常。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姜時晏是昨天下午三點左右到的北京,下飛機后,他第一時間給她發了報平安的消息。按照約定,她今天過來找他。
奇怪的是,他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樣開心。
當然,他也沒表現出不開心。
進門時,姜時晏先抱了抱她,然后遞給她一盤水果,讓她慢慢吃,話都沒說兩句,他就轉身走進廚房,開始處理流理臺上的一堆食材。
只見他手里拿著把泛著冷光的刀,另一只手按住砧板上的魚,聚精會神地切魚片。
可路棉就是能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勁。
她沒有心情吃水果,站在一旁看著他。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能感覺到她過來了,一邊陪她聊天,一邊處理食材。眼下他卻什么都沒有說,甚至路棉都不確定,他有沒有發現自己過來了。
路棉安安靜靜地又站了五分鐘,終于看不下去了,主動問:“阿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姜時晏晃了一下神,鋒利的刀口擦過食指,指尖立刻被劃了一道傷口,有血流出來。
路棉驚慌失措,愣了兩秒,抓起他的手查看,更多的血流了出來,染紅了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蹙起眉毛,自責極了:“對不起對不起。”
都怪她,突然出聲嚇了他一跳,本來切魚片就考驗刀功,她還跟他講話。
姜時晏也發現自己反常了,扯了扯唇角,沒受傷的那只手揉了揉路棉的頭:“好端端的道歉干什么?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他垂眸看了眼傷口,放在水下沖了沖,鮮紅的血很快被沖沒了,露出了原本的傷口,“小傷,沒事兒,幾天就好了。”
路棉看到他的舉動,眉心蹙得更深,她二話不說把他拉到沙發旁坐下,找出家里的醫藥箱,從里面翻出藥膏,擦在傷口處,怕他太疼,湊近給他吹了吹,然后撕了片創口貼貼在傷口上。
“哪里是小傷,傷口那么深。”路棉說,“注意一點,這幾天不要碰到水,晚飯也不要做了,我來…”
她的話沒說完,姜時晏就傾身抱住了她,那樣大的力氣,幾乎把她勒得喘不過氣。但路棉沒有掙扎,她的手慢慢抬起,覆在他后背,輕輕地拍了拍,聲音也很輕,帶著安撫:“怎么了?”
雖然她不知道姜時晏怎么了,但她能感覺到,他現在很難過,需要人安慰。
姜時晏埋在她頸間,沉默不語。
路棉剛才給他處理傷口,小心翼翼地用棉簽沾取一點藥膏,點在傷口上,仿佛生怕會弄疼他。
其實傷口一點都不疼,真正讓他疼的是他想起了八歲那年,他受過一次比這嚴重百倍的傷。那一次,膝蓋摔得鮮血淋漓,連路都不能走了,那個女人也沒有回頭看他,哪怕一眼。
現在又來找他做什么?
昨天下午,快到家的時候,他滿心歡喜地想著要多買點食材,等路棉過來就給她做好吃的,卻在別墅門前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還是他記憶中那張臉,一點沒變。他曾經以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長得漂亮、有學問,村里的小伙伴都很羨慕他。
女人轉過頭的一瞬間,林瀚和趙明峻都驚呆了,因為姜時晏長得跟她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眉眼。
即使姜時晏不說,他們第一時間都猜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份。
然而,姜時晏卻像是沒看見她,面無表情向前走過,打開了別墅的大門,徑直朝里面走去。
林瀚和趙明峻也沒湊熱鬧,掉轉車頭就開走了。
車子揚長而去,眼見姜時晏要關門,女人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眶通紅地看著他:“阿晏,我是媽媽,你不記得我了嗎?”
姜時晏當時想的是,他倒寧愿自己不記得…
不知過了多久,姜時晏松開了路棉,發現時間已經有點晚了,便起身準備去做菜:“我的魚片還沒切完。”
他還沒完全站起來就被路棉按住了,她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追問,而是說:“不是告訴過你,傷口不能沾水嗎?”
“那我戴手套。”
“我來做飯,不就是酸菜魚嗎?我會做。”路棉目露警告,“你就老老實實坐在這里,什么都不要做。”
女朋友眼里滿是“兇巴巴”,仿佛他要是敢再動一下,她就讓他好看,姜時晏于是老實了,靠在沙發上,遞給她一個“我聽話,你別生氣”的眼神。
路棉臉色緩和,挽起袖子往廚房走,洗干凈手以后,接著把姜時晏沒切完的半條魚切成魚片。
她的刀功不如姜時晏精湛,心里還記掛著姜時晏有事瞞著自己,所以切魚片時有些心不在焉。
整條魚處理完了,她長松口氣,擦了擦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斟酌了好半晌,還是撥通了趙明峻的電話。
姜爸爸曾經對她說過,姜時晏不喜歡把難過的事告訴身邊的人,怕自己影響到其他人。
她雖然對于姜時晏的隱瞞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擔心。
電話通了,趙明峻的聲音充滿疑惑:“路小姐?”他搞不懂路棉怎么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
“嗯,是我。”路棉聲音很小,擔心姜時晏聽見,“我想問你件事,姜時晏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啊?”趙明峻一頭霧水,“他不是回北京了嗎?能出什么事?你沒跟他在一起?”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難,或者是其他的事,我感覺他好像不對勁。你是他的助理,一直跟他身邊,應該知道吧?”
姜時晏不對勁…
趙明峻在腦中搜刮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確定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
“哪個?”
“昨天我們從機場回來,在別墅門前遇到一個女人,姜時晏長得跟那個女人挺像的,可能是他媽媽吧。不過,他沒有理她,直接走了。他們母子倆鬧矛盾了?”
哪怕趙明峻給姜時晏做了幾年的助理,對他的家庭狀況仍然不了解,更不知道他父母的事。他只是根據昨天親眼看到的情況,說出自己的猜測。
別說助理了,就連路棉,要不是姜時晏的爸爸跟她講,她也不知道姜時晏媽媽的事。
路棉抿了抿唇,心跳起伏得厲害,似乎不敢相信,姜時晏的媽媽居然來找他了。聽他爸爸說,他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走了,其間從未回來看過他。
難怪姜時晏這么反常。
他媽媽找過來是為了什么?想要認回姜時晏嗎?還是別的原因?姜時晏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太多問題充斥路棉的腦海,她的思緒亂成了一團麻。
“路小姐?路小姐?”沒聽到電話那邊的人說話,趙明峻有些莫名,連著叫了她幾聲。
路棉回神:“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剛掛掉電話,姜時晏就從客廳走了過來。他擔心路棉處理不好那條魚,她的廚藝他還是很清楚的。
姜時晏一進廚房就看到她眼睛盯著某一處在發呆,他悄無聲息地走近,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路棉的眼睛慢慢聚焦,對上姜時晏的臉。他之所以那么難過,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嗎?如果她此刻提起這件事,是不是會讓他更加難受?
路棉內心很糾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她閉了閉眼,有些無力地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他的腰,側臉貼在他胸膛上。
姜時晏被她突如其來的親近嚇得愣住了,兩條手臂高高架起:“嗯?”
他忽然想起,他和路棉在老家,有一天,她和爸爸從菜園回來,她也是這樣毫無預兆地扎進了他懷里。
路棉沉默了許久,嘆息一聲:“我不會切魚片。”
姜時晏目光落在砧板上,她說不會切魚片,可她已經切完了,雖然跟他切的比起來,稍微有點厚,不過不影響。
“就因為這個?”姜時晏笑了聲,“難道路棉同學是覺得自己的‘學霸’稱號受到了威脅?”
路棉不知在想什么,順著他的話說:“是啊,學霸也不是什么都辦得到的。”至少,她就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姜時晏:“晚飯還是交給我來做吧。”
路棉從他懷里退出來,將圍裙套在身上:“我來做,你在旁邊指導我,怎么樣?”這樣的話,他就能跟她多說說話,不至于一個人胡思亂想。
姜時晏雙手抱臂,像個教學徒的大師傅,動了動嘴唇,說出一大串專業的話:“魚片先腌制一下,放少許鹽、料酒、蛋清和淀粉,二十分鐘就行…”
路棉乖乖地按照他說的步驟操作,每一步都完成得非常完美。
姜時晏比了個大拇指,不吝夸贊:“不錯,很有悟性。”
路棉:“高難度的實驗我都做過,做菜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只要給出詳細的教程,我可以交出滿分答卷。”
這樣的自信飛揚,不愧是學霸,姜時晏挑挑眉:“我就等著嘗路棉同學的手藝了。”
路棉忍不住笑起來,他又不是沒嘗過她的手藝,搞得好像她第一次做飯給他吃一樣。
兩人一個負責指導,一個負責操作,一道酸菜魚很快就做好了,被路棉盛到一個白瓷大碗里。最后在鍋中燒少許油,端起來淋在上面,頓時嗞嗞拉拉作響,空氣中彌漫著又酸又香的味道。
姜時晏夾起一片放進嘴里,路棉期待地看著他,片刻后,他眉心舒展,露出笑顏:“相當完美,可以出師了。”
路棉得意洋洋:“我說什么來著?讓你不要小看我的廚藝。”
米飯已經煮好了,她動作迅速地做了一道白灼小青菜。綠油油的小青菜整齊地碼在方形瓷盤中,她在鍋中燒好醬汁,澆在上面,然后就宣布可以開飯了。
兩人份的食物不需要太多,一份酸菜魚就夠吃了,開胃又下飯,再加上一道素菜就更完美了。
于是,姜時晏很給面子地吃了兩碗飯。
吃飯時,姜時晏問:“你今晚回去嗎?”
路棉愣了愣,她最近一直住在家里,晚上不回去不太好。可她又實在放心不下姜時晏一個人,思考了良久,說:“不回去。”
姜時晏給她夾了一片魚,嘴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那就留下來,我們都好長時間沒見了。”
夜色深深,姜時晏把路棉擁入懷中,她在看手里的書,而他在看她。
這是路棉從書房里隨便抽的一本書,她看了許久都沒翻頁,姜時晏像是才察覺到:“還沒看完一頁?”
路棉慢吞吞地掀了一頁,正要憋不住說出心里的話,姜時晏忽然把下巴抵在她頭頂,低聲道:“我應該沒有跟你說過我媽媽吧?”
路棉胸口滯了滯,他是要跟她坦白了嗎?
“嗯。”她確實沒聽他提起過,她知道的那些,都是姜爸爸告訴她的。
姜時晏用一種不帶感情的語氣講了關于媽媽的一些事,跟姜爸爸曾經說給路棉聽的一模一樣。姜時晏像是已經釋然了,因為他很平靜,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再次聽到這些事,在腦海中想象著一幅幅畫面,路棉的心和那天一樣,一點點揪緊,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姜時晏講完以后,停頓了許久,沒有聽到回應,他慢慢地低頭,看懷里的女孩,要不是見她雙眼睜開,他就要以為她睡著了。
他想過她聽到這件事的反應,可能是震驚、錯愕、同情、心疼,沒想到她的眼里只有滿滿的心疼,一點不驚訝。
路棉眼睫低垂,沒有隱瞞他:“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姜時晏愕然:“你、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路棉:“過年陪你回老家的時候,爸爸告訴我的。他跟我說了很多,對不起,阿晏,我…那個時候,我不該不跟你說一聲就去英國,我不知道…”
她說著說著,就有些語無倫次。
姜時晏豎起手指抵在她唇邊:“這是你今天第二次跟我說‘對不起’了,以我們的關系,你確定要跟我說這個嗎?”
路棉手中的書早就掉到腿上,自動合上了。她依偎在他懷里,鼻尖發酸:“我沒有遵守承諾,我放開了你的手,我不知道那樣會傷害你。”
姜時晏抿唇,雖然當初他有過一瞬間的心灰意冷,害怕路棉就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但他從未怪過她。
他回想起這段時間路棉對他的態度,忽然之間就明白過來了。因為她從爸爸那里得知了那些事,所以他得寸進尺她也不計較,他提出的要求,她總是會滿足,有些要求甚至是無理的,她也只是瞪他一眼,然后依了他。
姜時晏從不懷疑路棉對自己的感情,但她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一套原則,感情里也一樣。但是,自從他們從老家回來,她對他可以說是完全沒原則、沒底線。
姜時晏心窩暖得不像話,覺得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她在身邊,他就不會彷徨無助。
“路棉,我正式說一遍,沒關系,我不怪你。”他小聲補充,“就算你放開了手,我也會牢牢握住。”以前是害怕、是沒底氣,現在不一樣,他知道他的棉棉有多在乎他。
路棉雙手抵在他胸膛上,直起身正視他:“那你現在要不要交代一下,你媽媽找你做什么?”
姜時晏這回是真吃驚了。
她連這個都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路棉猜到他要問什么,趕在他開口之前說:“你不要試圖瞞著我,我是你女朋友,有權利知道你的事。”
姜時晏嘆口氣:“我沒想瞞著你,我剛才跟你提起媽媽,就是要跟你說這個。下午在客廳里,我也想跟你說,但是沒想好怎么開口。”
路棉:“這還差不多,我差點就要生你的氣了。”
姜時晏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這是她的聯系方式,她昨天過來找我,沒有說別的,只說想跟我聊一聊。”
“你想跟她見面嗎?”路棉問。
“我還沒有想好。”
姜時晏垂下眼眸,把一張薄薄的紙攥在手里。見面了要聊什么?她會跟他解釋當初為什么拋下殘疾的丈夫和年幼的兒子嗎?
他早就猜到了原因,難道還奢望她會有苦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