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想到,在小金人頒獎典禮那一晚,阮柒竟然從沉睡中醒來。
當她躺在病床上,緩緩睜開眼的那一刻,連在她身體上的儀器發出了急促的‘滴滴"聲。
坐在一旁的席玖猛地站起身。
可還沒等他回神,病房門‘砰"一聲被撞開,七八個醫生護士蜂擁而入。
「病人家屬,讓一讓!」
由于事發突然,醫護人員們都有點激動。有個醫生急著為阮柒檢查身體,一個沒留神用力過猛,差點把擋在面前的席玖推了個踉蹌。
可席玖卻無暇計較這些。他愣愣的看著阮柒睜開的眼睛,屏住呼吸,猶在夢中。
「病人指標一切正常。」
「心跳正常,血壓正常,有自我意識…」
醫生們有條不紊的進行檢查,時不時會向阮柒詢問一些問題。
阮柒沉睡了一個月,剛剛蘇醒還沒搞清情況,就被一大堆陌生人圍著問這問那。她一時間有些無措,視線在病房里搜索片刻,最后看到了被擠到角落里的席玖。
「玖玖…」她張開嘴,聲音沙啞又虛弱。
時隔這么久,席玖終于又聽到了阮柒的聲音。他怔怔的看著她,好似做夢一樣,眼圈一下子紅了。
「玖玖…」阮柒眼巴巴的又喊了他一聲,語氣有些無助。
席玖猛地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他看著小姑娘那委屈巴巴的目光,強壓下心中的洶涌,啞聲開口:「醫生在給你做檢查,寶寶忍一下,我在這陪你。」
好在醫生們的動作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初步檢查完了。
「一切指標正常,稍后要抽幾管血化驗一下,如果化驗結果是好的,那患者就算是恢復了。」
席玖:「小七現在可以坐起來嗎?」
「可以。不過別太累,她的身體還很虛弱。還有,今晚不要進食,如果餓了可以喝些藕粉或橙汁。明天可以吃流食,油膩的食物暫時不要碰。」
醫生細心的交代了許多話,才帶著護士們離開。
等他們走后,病房再次安靜下來。
可席玖卻仍舊站在角落里一動不動,似乎眼前這一切只是場夢,他要是動了,夢就醒了。
躺在床上的阮柒等了一會兒,見男人還不過來,小眉頭不滿的皺起。
她伸出手張開:「玖玖,抱。」
有了小姑娘的命令,席玖這才小心翼翼的邁開步子,走到病床邊。
他在床邊坐下,彎下腰,將阮柒連人帶被子緊緊抱進懷里。
阮柒聞著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有些慌亂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我竟然還活著…」
阮柒有些不敢置信。
她明明失去了所有信仰值,也失去了生機,現在應該在奈何橋上排隊喝湯才是。可怎么一睜眼,她又活過來了?
阮柒生怕自己是在做夢,用力掐了一下席玖的胸肌。
「玖玖,疼嗎?」
小姑娘剛睡醒,身體虛弱的很,力氣也小的可憐。席玖的胸肌練的跟鋼筋鐵骨似的,被掐一下怎么可能會疼。
可他感受到那只在自己胸口作亂的小手,軟軟的,帶著活人的溫度,席玖的心不知怎的就忽然疼了起來。
「疼。」他把頭埋在阮柒肩上,聲音沙啞,「特別疼。」
阮柒以為席玖真的被掐疼了,連忙松開手,輕輕在他胸口揉了兩下。
「我揉揉就不疼了。原來我不是在做夢,我真的沒有死。玖玖,我竟然還活著!」女孩的眼中充滿驚喜,「對了,白璃叔…」
她感受了一下腦海中的系統,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系統呢?
白璃呢?
「我怎么感受不到系統的存在了?白璃叔呢?我怎么聯系不上他了?」
阮柒臉上的驚喜變成了驚慌。
她從席玖懷里坐起來,一遍遍嘗試著聯系白璃,卻全都杳無音訊。
阮柒臉上的慌亂越來越濃。
席玖心疼的看著她,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寶寶,你聽我說,白先生可能已經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阮柒臉上露出茫然,「我明明留了足夠的信仰值給他,只要他再綁定一個明星,靈力早晚會恢復到巔峰。他怎么會消失?玖玖,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阮柒的表情太讓人心疼了。
席玖不忍心說出真相,卻不得不告訴她:「那天我恢復意識時,正好看到白先生化為碎片。諸葛朗說你之所以能夠復活,是你的機緣救了你,所以…」
「我的機緣是白璃叔。所以,我之所以能復活,是白璃叔用他自己換來的?」
席玖默了一瞬,點了點頭。
阮柒的眼淚‘唰"的流了出來。
「白老頭這個大騙子,明明說好和我解綁后就去綁定其他明星,他怎么能出爾反爾呢?」
怪不得她會復活,原來并不是她命好,而是白璃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
那可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神器啊!
他自由又瀟灑的活了幾萬年,最后卻因她而死!
阮柒又自責又懊悔,眼淚簌簌落下,本就蒼白的臉愈發沒了血色。
席玖擔心她悲傷過度會傷到身體,連忙將她抱到懷里輕哄:「白先生臨走時讓我轉告你別太想他。寶寶,白先生性格灑脫不羈,不會做什么決定,他都是瀟灑快意的。你要好好活著,開心的活著,才對得起他的付出。」
席玖說的道理,阮柒都明白。
白璃是灑脫的,即便她沒親眼看見,卻也能想象出他在消失前,一定又帥又瀟灑。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悲傷。
那個和她綁定了兩年的老頭子,那個愛吃麻辣燙螺螄粉的老頭子,從此以后,再也不存在了。
這世上除了她和阮家人,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神器白璃。
他生于天地,最終,又回歸天地。
阮柒蘇醒的這一夜,是在哭泣中睡著的。
她身體太弱,再加上傷心過度,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三天早晨。
當阮柒再次睜開眼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楊柳和阮風眠充滿擔憂的臉。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坐在病床邊,目光一動不動落在她臉上。當看到她睜開眼,楊柳和阮風眠的眼睛全都亮起了光。
「閨女,你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爸爸…」阮柒的嗓子哭到嘶啞,發聲有些吃力,「你和媽媽怎么在這?玖玖呢?現在幾點了?」
阮風眠聽到女兒的聲音,眼睛頓時紅了。
「傻丫頭,我和你媽當然是來陪你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一天兩夜?要不是北樓師父再三保證你沒事,眼睛可能都要哭瞎了。」
阮柒聞言,轉頭看向楊柳。
楊柳的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阮柒有些自責,手向楊柳伸過去:「對不起媽媽,讓你擔心了。」
「媽媽沒事,寶貝不用道歉。」楊柳握住她的手,語氣溫柔,「媽媽知道你在為白先生難過。但是寶貝,你的命是白先生犧牲自己換來的,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要保重自己 ,知道嗎?」
再次提到白璃,阮柒的心情平復了很多。
她忍著鼻腔的酸澀,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為了白璃叔,好好活著。」
楊柳和阮風眠頓時露出欣慰的笑容。
「對了媽媽,玖玖呢?」
「老九去樓下買飯了。」楊柳幫阮柒掖了掖被子,順便告狀,「你昏迷的這些日子,他連個囫圇覺都沒睡過。再這么熬下去,你的身體沒事,他就得先累垮。寶貝你現在醒了,趕緊勸老九多休息多吃飯。二十好幾的大小伙子,一天的飯量比貓還小,看著讓人著急。」
經歷了這么多事,楊柳和阮風眠已經徹底接受了席玖這個女婿,也真心實意將他當成自家人。
為了席玖的身體著想,這對夫妻跟阮柒告了好多狀。阮柒聽得眉頭越皺越緊,到最后眼睛都要噴火了。
阮風眠楊柳告完狀后,深藏功與名,揮揮衣袖就離開了醫院。
等席玖買飯回來時,就獨自對上了一只憤怒的阮小七。
小姑娘靠在病床上,兩眼冒火,繃著小臉滿是怒意的看著他。
席玖察覺到不妙,腳步一頓,謹慎的喊了一聲:「寶寶?」
憤怒阮小七鼻腔里噴出一聲冷哼。
席玖心中危機感叢生。
他走到桌邊將飯盒放下,然后坐到病床上拉過小姑娘的手:「怎么生氣了?剛睡醒,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阮柒的回了一句,然后繃著臉問他,「你是不是一個多月沒睡覺,也不好好吃飯?」
席玖:「…」
怪不得岳父岳母走的這么快。
原來是告了他的狀,心虛跑了。
「我沒有一直不睡覺,偶爾也會睡一會兒。最近沒什么食欲,吃的的確有些少。但我是古武者,餓幾頓不會有什么影響。」
席玖努力粉飾太平。
可阮柒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指了指門口的體重秤,對席玖道:「那你上去稱一下,我看看你瘦了幾斤。」
席玖:「…」
不敢稱。
阮柒是醫生,對人體胖瘦變化非常敏銳。她一睜開眼,就看出席玖瘦了,而且至少瘦了十斤。
原本以為席玖是擔心她才瘦的,卻沒想他竟然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一個多月不吃不睡,是打算讓她早點當寡婦嗎?
阮小七很生氣,哄不好的那種。
「從今天開始,你每頓飯都要在平均飯量上翻倍,每天睡不夠十個小時就不許陪我。」
席玖運動量大,平時每頓飯飯量都不小。讓他在原有的飯量上再翻一倍,也勉強可以接受。
可是每天睡夠十個小時…這對一個精力旺盛的年輕男人來說,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寶寶,十個小時太多了,減一點吧。」席玖努力為自己爭取減刑。
阮柒卻軟硬不吃,態度十分堅決:「不許減。你什么時候把這一個月欠缺的覺補完,我就什么時候放過你。」
眼看著勸不動阮柒,席玖只好無奈接受。
當天晚上,他吃了平時兩倍的飯量,然后又幫阮柒洗了澡。等全都忙完后,席玖躺在看護床上,關了燈。
「寶寶,睡覺吧。」
「好。玖玖晚安。」
可能是這一個月睡的太多,阮柒今晚有點失眠。
她躺在床上,閉上眼,在心中翻來覆去的數羊。
等她把三千只羊數到第三遍時,病房里忽然響起粗重的喘息聲。
阮柒睜開眼,扭頭看向看護床。
看護床上,席玖面朝這邊側躺著。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臉上,映襯出他緊皺的眉,和汗珠密布的額頭。
席玖在做噩夢。
「寶寶…小七…」
「別走…別走…」
阮柒看著席玖,忽然想到了白天時楊柳說的話。楊柳說,席玖之所以不睡覺,是因為每次睡著都會從噩夢中驚醒。他不愿在夢中再次和你分離,所以寧可硬熬著,也不愿閉眼。
阮柒原本以為席玖只是偶爾做噩夢,卻沒想真實情況竟然這樣嚴重。
她的鼻腔有些酸澀,想了想,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腳向看護床走去。
席玖還在噩夢中囈語,冷峻的臉上充滿了恐慌。
阮柒伸手揉了揉他緊皺的眉心,然后掀開席玖的被子,鉆進了他的懷里。
「玖玖,我在這,你別怕。」
她緊緊抱住席玖的腰,身體和他緊密相貼:「我在這,我沒出事。玖玖別怕,小七陪你。」
懷中突然多了一個人,席玖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
下一秒,他聽到了女孩溫柔的聲音,感受到了她身體溫暖的體溫。
席玖緊繃的神經,瞬間松了下來。
他一把將阮柒抱住,緊緊的,恨不得將她嵌進身體里。
阮柒安撫的輕輕拍打他的后背,聲音溫軟:「玖玖又做噩夢了?」
席玖將頭埋在她肩上,低啞的‘嗯"了一聲。
阮柒:「是夢到我死了嗎?」
一個‘死"字,再次觸動席玖的神經。他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阮柒好像給大狗順毛一樣,在他頭上輕輕撫摸:「玖玖別怕,你看看我,我正好好在你懷里躺著呢。我有體溫,會說話,還會生氣。我不會死,也不會離開你。」
席玖沒有出聲。
他用力抱著她,不知過了多久,有液體順著阮柒肩膀,流進她的病號服里。
阮柒順毛的手一頓。
「玖玖,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