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過往(三)
別墅的所有窗戶都被人從外面釘死了，里面沒有任何燈光，若不是偶爾傳出的呻吟聲，任誰都會以為這別墅里空無一人。
可只有靠近別墅后才會知道，這里面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和腐臭味，那是尸體和鮮血交織在一起的味道。
阮柒學醫幾年，見過的尸體也不少，可她從沒有聞到過這么濃烈的尸體味。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放在門把上的手微微顫抖。
深吸一口氣，小小的女孩咬著牙，擰開了那扇門。
鋪天蓋地的腥臭味霎時間撲面而來。
阮柒強忍著胃里的翻騰，走進別墅，然后反手將門關上。
她取出藏在袖子里的蠟燭，用打火機點燃。
微弱的火光在濃重的黑暗中亮起，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同時也照亮了阮柒腳下的路——
那是一條血跡蜿蜒，臟污無比的路。
大理石地磚上的血不知覆蓋了幾層，有的已經干涸發黑，有的則還是新鮮的紅色。它們混在一起，好似和泥一樣臟污不堪，在微弱的燭光下散發著刺鼻的腥味。
阮柒舉著蠟燭的手微微發抖。她踩著滿地的血跡，一步一步向別墅內部走去。
穿過全是血的長廊，便是沒有任何家具的大廳。
阮柒剛邁進大廳門檻，就聽到一聲痛苦的呻吟。與此同時，她感覺自己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阮柒連忙低頭看去，等看清是什么后，瞳孔狠狠一縮——
竟是一條斷臂！！！
斷臂橫截面的血液早已經凝固，在夜色中呈現出詭異的灰白色。它看起來細細小小的，卻如死物般僵硬的躺在那里。
阮柒看著它，心臟砰砰狂跳，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又一聲呻吟傳過來。
小阮柒聞聲望去，借著微弱的燭光，她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數不清的‘貨品’橫七豎八的堆在地上，有的還活著，有的已經死了。他們的身上都是傷，傷口處鮮血汩汩流淌，淌落在地上匯聚成一大灘。
而他們就躺在那大灘大灘的血水中，好似菜市場里即將被殺死的魚，無力的躺在帶水的砧板上，張著嘴茍延殘喘。
阮柒被這副恐怖而血腥的場景完全震住。
她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不敢相信這是可以在人間看到的畫面。
這真的是人世間嗎？
地獄也不過如此。
小小的女孩舉著蠟燭，燭火晃著她蒼白的臉，照亮她那雙空洞茫然的眼睛。
這時，躺在地上的‘貨品’們終于發現有人來了。
有幾個還有力氣說話的人抬起頭，看到阮柒后，立刻發出弱不可聞的求救聲。
“救我…救救我…”
“求求你…給我媽媽…打個電話…”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若不是阮柒耳力靈敏，她幾乎聽不到他們發出的聲音。
逍遙莊的人不會為垃圾場里的垃圾費心，水和飯都是不會給的。他們只能硬生生熬著，又餓又渴又疼，就這樣熬到死。
阮柒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一步一步走上前。
“你、你們還好嗎？”她蹲在一個人身前，顫抖的問。
這問句根本就是一句廢話。
待在這樣地獄般的地方，怎么會好？
可除了這句話，阮柒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她低下頭，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緩緩伸出了手。
她將手搭在那孩子的手腕上，探了探脈。
脈搏微弱，幾乎摸不出來。阮柒雖然只學了幾年醫，卻也從脈象中診斷出了結果——
快死了。
這個孩子快死了。
如果再不救治，不出一晚，他就會變成一具尸體。
可她該怎么救治？
她沒有藥，也沒有針，她什么都沒有。
她學了那么久的醫術，卻誰也救不了！
小小的女孩擁有一顆最善良的心。從懂事起，她就對著家人大聲保證，她要一輩子救死扶傷。
可是，看著滿屋子將死的人，她該怎么救？怎么扶？
小小的女孩第一次感受到絕望，空洞洞的桃花眼中流出淚水。
她抓著那個孩子的胳膊，哽咽的道：“我、我會點穴，可以讓你不那么疼，我幫幫你好不好？”
讓人死的不那么痛苦，這是小阮柒現在唯一能做的。
可那個孩子卻拒絕了她的好意。
他搖了搖頭，艱難的開口：“小妹妹，我要死了…我回不去家了…”
阮柒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卻無話可說。
“我好疼…”那個孩子一臉痛苦，嘴角有鮮血滲出，他吃力道，“我不想…這么疼了…你能不能…殺了我…”
他早就想死了。
這個逍遙莊就是一個人間地獄，從被抓進來的那天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與其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還不如一了百了。
可他沒辦法自殺。這棟別墅里的每一個人都早已被折騰殘廢，根本不具備行動能力，所以，他連求人弄死自己都做不到。
可現在，阮柒來了。
這讓這個一心求死的孩子看到了希望。
他空洞的眼睛終于有了幾分光彩，乞求的對阮柒道：“殺了我…給我個痛快…求求你…”
小阮柒被孩子的乞求震住了。
在她有限的認知里，她只見過性命垂危的人向聶北樓求救，卻從未見過有人想要求死。
只有九歲的小姑娘被嚇到，哭著用力搖頭。
“不、不行…你不要這樣…我們還有希望的…”
“沒希望了…”躺在那個男孩身邊，年紀更大一些的女孩嘶啞的開口，“跟我一起被抓進來的幾個女孩都死了，我那一撥人只剩下我一個了。就算被救出去，我也只能做個殘廢。”
借著微弱的燭光，阮柒看到了女孩的樣子。
她的眼睛被人挖掉一只，腿也斷了。鮮血順著她空洞洞的眼眶流出來，看起來很疼，可女孩卻一聲也沒喊痛。
她早已經疼麻木了。
“姐姐…”小阮柒被女孩的模樣嚇到，哭的喘不上氣，“我們…我們會獲救的。我師父是很厲害的神醫，我去求他治好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