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進屋,范明瑜便招呼大家坐下,因著今天是忌日,所有人的穿著均以黑色為主,氣氛也顯得格外沉悶。
“那個…剛才聽祁則衍說什么弟妹出事,是唐菀?”江兆林完全不知情,只是問完之后,才察覺坐在身側的女兒,似乎身子劇烈地抖了下。
“嗯,去給老大掃墓,她不小心從山上滑下去了。”老太太方才喝了口茶,熱氣在鏡片上,熏出了一層白霧,她正低頭擦拭著鏡片,說得也是漫不經心。
“滾下去?”江兆林挑眉,“人沒事吧。”
“昏迷。”老太太說著,戴上眼鏡,看了眼坐在雙人沙發上的父女倆。
但凡做賊心虛之人,別人就是無意一個眼神,都能解讀出千百種意思,江姝研強裝鎮定,偏頭看向江兆林,“爸,哥的飛機該到了…”
“沒事,他又不是小孩子,都到京城了,還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今天日子特殊,老太太一時心軟,前嫌一筆勾銷也不是沒可能。
他低咳一聲,看向老太太,“昏迷?受傷了?好端端地怎么會從山上滑下去?這么不小心。”
山路不算陡峭,若不然老太太這把年紀,壓根爬不上去。
范明瑜拿了個冰袋遞給江承嗣,“敷臉,瞧你那臉腫的。”
“謝謝。”
可她卻全然沒理會同樣被打的臉頰血腫的江姝研。
“我也覺得奇怪,可能是這孩子太不小心了。”老太太瞇著眼,又呷了口熱茶。
“沒醒?”江兆林覺得這氣氛不對,唐菀都昏迷了,江家眾人居然還待在這里,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江承嗣拿冰塊敷面,冷熱交織,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瞬間把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那邊,他卻只是一笑,“弟妹若是醒了,只怕某些人就坐不住了,是吧,江姝研。”
一聲江姝研,嚇得她渾身一個觳觫,后背手心,全是冷汗。
“你又陰陽怪氣地胡說什么?”江兆林擰著眉,眼底俱是戾氣。
“你不如問問江姝研,她去機場接人,為什么還帶著行李箱?做了壞事,準備潛逃?”
“我沒有!”江姝研本能狡辯。
“沒有,我追你的車,讓你停下,你怕什么,居然飆車上路,要是真的撞到路人,出了車禍,我怕你百死難贖。”
“沒做虧心事,我喊你,你加速干嘛?就算我們關系再僵,難不成我還在路邊對你施暴不成,要不是我把車開過去,把你的車逼停,你是不準備停下來了!”
“我沒有!”想起方才飆車相撞的驚險一幕,江姝研神經瞬時緊繃起來,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足以讓她每每想起,都能失控。
江承嗣從口袋拿出手機,直接放了一段錄音。
首先闖入所有人耳朵的是巨大的撞擊聲,伴隨著刺耳的電流,鼓噪沖擊著人的耳膜,一段死寂后,才有聲音陸續出現…
“…江姝研,你去機場接人,你還帶行李箱!唐菀從山上滾下去,該不會和你有關吧…”緊跟著還有祁則衍的聲音。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一時腦袋發昏。我們是親兄妹,大哥走的時候,還和你說,讓你照顧我的…”
錄音放到這里,江承嗣就把手機按掉了,“江姝研,你告訴我,什么叫你不是故意的,什么是叫你腦袋一時昏聵,你告訴我,這都是什么?”
“唐菀出事,是不是和你有關?”
“是不是你推她下去的?”
“是不是你!”
江承嗣本就生得邪肆,忽然這般疾聲厲色,連續幾個靈魂拷問,江姝研激動地從沙發上跳起來,伸手就去搶奪他的手機。
“不是的,我沒見過她,和我沒關系。”面目猙獰而張狂。
“山上的確沒監控,可是小區里面有,家門口也有,在她出事那段時間,你有沒有出入,出去多久,幾時回來,那可不會說謊!”
江姝研瞳孔驟縮,忽得搶過他的手機,一把摔在地上,手機撞在瓷磚地面上,屏幕瞬時撞裂。
江承嗣素來最會戳人扎心,“錄音已經傳到云端了,摔碎一個手機也沒用。”
她身子劇烈一晃。
若是尋常,江姝研絕不會這般失態,飆車撞擊,對大腦的刺激,讓她受不住一丁點外界刺激,一點就炸。
江承嗣瞥了眼江兆林,他坐在沙發上,震驚錯愕地看著自己女兒,“姝研,他到底在說什么?”
他不傻,只是不敢深究細想!
“車子已經被拖走了,江先生,你若是不信,可以打電話去問問,車子后備箱里是否有她的行李箱,可以看看里面都裝了些什么,今天是大哥的忌日,你借口接機,拖著自己的衣物跑去機場,你到底想干嘛?”
江承嗣輕哂,“若是事發,故意殺人,逃逸出國,還開著你的車…”
“你想過媒體會怎么寫嗎?”
“他們會說…你!”江承嗣伸手指著自己父親,“你,江兆林,知情不報,甚至協助女兒潛逃。”
“放屁!”江兆林跳起來,勃然大怒,沖過去就揪住了他的衣領,“江承嗣,你小子…”
“江兆林!”老太太忽得將杯子擲在桌上,動靜極大,抬眼看著他,就是平素再慈眉善目之人,暴怒之下,也瞠目駭人,“干嘛?當著我的面,你還想打他不成?”
“您聽他剛才說得…”
“松開!”
江震寰起身,按住他的手腕,“兆林?”
江兆林沒法子,只能松開手,江承嗣抬手整理了一下領口,低笑嘲諷,“我早就說了,你不打死我,就一輩子別想好過…”
“承嗣!”江震寰皺眉,“你少說兩句。”說著,拉著他在一邊坐下,江宴廷則忽然走過去,拿起方才的冰袋,一把就拍在了他臉上。
“嗷——二哥?你謀殺啊!”江承嗣慘叫出聲,江兆林那巴掌,可是想把他往死里打的,不可謂不重。
“知道疼就別說話!”
可此時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江姝研身上,老太太瞇了瞇眼,“姝研,你今天見過菀菀嗎?”
“我…”江姝研又被江承嗣給嚇了一遭,腦袋昏聵,失去了思考能力。
“您別聽承嗣胡說,這小子從小就唯恐天下不亂,再說了,今天姝研一整天都在家,壓根沒出去過。”
“你這一天都和她待在一起?確定她沒出去過?”老太太追問。
江兆林上午與妻子出門去買祭掃需要用的東西,確實沒在家,自然不能說是時刻都在一起。
想到江承嗣播的錄音,他心底也在打鼓,只是他想著江姝研膽子不可能那么大,親女兒,肯定是下意識要維護的。
“既然不是,就別隨意下保證。”老太太輕哼。
“可是…”
“還不給我閉嘴!”
老太太一聲怒斥,江兆林壓著火,沒敢發作。
她拄著拐杖,徑直走到江姝研面前,“姝研,今天上過山嗎?見過菀菀沒?你們發生沖突,你推了她?”
“沒有!”幾乎江家人都到了,江震寰與江宴廷更是天生面冷凌厲自然,老太太眸子原本渾濁的眸子,更是精光畢現,直逼人心。
“沒有?你確定?”
江姝研不是什么好人,小奸小惡做過不少,可殺人這種事,從未干過,從心底覺得驚恐害怕,遏制不住的身抖牙顫。
“我…我沒…”
其實她做沒做,可能大家心底都有數了,她是江家這一輩,最小的孩子,所有人看著她長大,她是緊張,還是害怕,總是分得出的,而且江承嗣的那個錄音,的確很有說服力。
行李箱,潛逃…不是沒可能!
老太太攥緊手中的拐杖,怒其不爭,抬起手臂,沖著她的胳膊,就狠狠捶了一下。
力道大得像是能把她的骨頭敲碎。
“再說一遍,你沒有?”
“沒有!我說了,我沒有,你們有本事就拿出證據啊!”
反正唐菀昏迷未醒…
“混賬東西,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抵死不認,非要別人把證據擺在你面前,你才死心?”老太太是真的氣炸了,抬起拐杖,朝著她的后背,又是一棍子——
江姝研被打得直不起身子,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后背疼得好似皮肉綻開。
拐杖實木制成,鉚足了勁兒,這一棍子下去,著實不輕。
江兆林隱隱也察覺了事態不對,只怕她真的一時糊涂做了錯事,可又心疼女兒,剛要過去,老太太抬起拐杖指著他。
“你給我坐下,今天誰敢上來,我就連他一塊兒打!”
疾言厲色,直指江兆林。
而此時的祁則衍和阮夢西也已經到了醫院,路上,兩人還買了花束和果籃,正準備給江錦上打電話,詢問病房時,瞧見了正準備出去的周仲清。
“周叔。”祁則衍笑著與他打招呼,
周仲清打量著他,又瞥了眼他身后的阮夢西,小姑娘他是認識的,以前唐老爺子住院,她來探病,是唐菀的閨蜜,也是祁則衍的助理,只是…
就算是下屬,讓一個小姑娘又是提果籃,又是抱著花的。
絲毫不動憐香惜玉,這小子怕是活該單身吧。
“你來這里干嘛?”
“看病啊。”
“看誰?”
“唐菀不是住在這里?”
“你來探病之前,沒有打電話問問小五?”周仲清忽然發笑。
“之前打過。”
“菀菀醒了,兩人半個小時前就出院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家了。”
祁則衍如遭雷劈,“出、出院?”
“要不你打電話問問,早就走了。”
“我…”祁則衍氣得差點蹦出臟字兒,去山上,江錦上那混蛋,說他在醫院,現在他跑來醫院了,他又顛回家?
遛狗呢!
耍他好玩啊。
“那周醫生,菀菀沒事吧。”阮夢西詢問。
“你聽聽,這才是朋友應該問的話。”周仲清笑道,“菀菀沒事,衣服穿得多,這要是夏天,在山上滾一遭,怕是要遭罪了。”
“謝謝。”得知唐菀沒事,阮夢西才徹底安心,扭頭看向祁則衍,“老板,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到江家去啊!我要去看病!”
順便吃瓜…
江家現在肯定在上演一出大戲,今天兜兜轉轉好幾圈,翹班出來,什么瓜都沒吃到,豈不是虧大了。
“嗯。”阮夢西也想去看唐菀,親眼確認她平安無恙。
“則衍。”周仲清卻叫住了他。
“周叔,還有事?”
“當男人的,要紳士些,怎么能讓一個小姑娘給你拿那么多東西。”
阮夢西心底隱隱期待,可他就說了四個字:“給工資的。”
周仲清怔愣一下,他這種人如果能找到對象,那這姑娘得多欠虐啊。
不過他要去食堂吃飯,也就沒理他,祁則衍偏頭打量著阮夢西,伸手又把果籃和花束從她手里給接了過去,他沒用過女助理,下意識就把她當男人使喚了。
阮夢西心下一動,屁顛屁顛得跟在他后面。
“老板,您是好人。”
“眾所周知的事,要你說?”
阮夢西咬牙:死直男!
而此時的江家 江姝研跪在地上,仍就是抵死不認,這種故意殺人的罪,一旦認下,就完了。
“姝研,我這是在給你機會!”老太太氣得心肝疼。
“給我機會?”江姝研被打了幾下,后背疼得她頭皮發麻,四面楚歌,孤立無援,人被逼到絕境,也會爆發,她忽然從地上爬起來,看向老太太,“我看你們就是想逼死我?”
“唐菀就是個外人,我才是你親孫女,你現在為了她,居然想逼死我。”
“一個個,全部都說是為我好,卻硬著我做殺人犯!”
“我沒有,我沒推她,和我沒關系!你們到底要怎么樣?非要我承認殺人,才甘心嗎?”
老太太氣得身子發顫,“糊涂東西,到了這個地步,你還…”
自家這幾個孩子,她還是清楚的,死到臨頭還嘴硬,她抬起拐杖,就準備打她。
可江姝研這次卻沒讓拐杖落下,伸手抓住,四目相對,老太太怒不可遏,“你——”
“姝研!”“江姝研!”所有人都沒想到,她居然敢如此反抗,瞬間都站了起來。
江姝研心虛又害怕,可一想到自己會坐牢什么的,人性本能,她一把推開老太太,狂奔而出——
逃走!
必須走。
她不能留在京城,更不能留在江家!
“奶奶——”江宴廷離得近,飛快過去,伸手就扶住了老太太。
“江姝研!”江承嗣氣結,扔了手中的冰袋,抬腳就去追她,這臭丫頭,怕是真要瘋了…
只是江姝研剛跑出門,一輛黑色轎車迎面駛來,駛入江家院子,朝她迎面撞來,她再想收住力道,已經遲了!
膝蓋撞到車上,整個人趴在引擎蓋上,嚇得驚魂未定。
下一秒…
她下意識抬頭,透明的擋風玻璃后面,坐著朝她來索命的人。
除卻駕駛位的江錦上,還有…
唐菀!
她沖她一笑,婉約嬌俏,好似最溫潤的酒,暗藏著嗆喉的烈,江錦上需要停車熄火,所以唐菀率先推門下車。
江姝研緊張得吞咽著口水,身子一軟,趔趄后退,整個人栽倒在地。
步步逼近,寸寸后退,直至整個人又退回了屋子里。
“菀菀——”老太太又急又氣,可瞧見唐菀,又驚又喜,“醒啦?沒事吧!”
唐菀笑著搖頭,“我沒事。”
“那就好——”老太太長舒一口氣,可被江姝研推搡那么一下,還是氣得心肝冒火。
“怎么?看到我,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唐菀睨著地上的人。
------題外話------
四更三點 菀菀回來了,吼吼——
祁懟懟:我還能吃上一口熱乎的瓜嗎?
阮夢西:吃不上瓜,和我談戀愛吧。
祁懟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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