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懸空而掛,倒影入海,隨水輕搖。
車子行駛在跨海大橋上,車窗半開著,夜風自海上徐來,潮濕微冷,江軟坐在副駕,偏頭看著窗外,任由海風拂面,卻仍覺得渾身熱烘烘。
哥哥、印子…
這都是什么羞恥的東西啊。
江軟胡亂想著,很快就到了學校。
嚴遲并未在校門口停車,而是一路開到位于東門那個即將倒閉的烤魚店附近。
原本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和嚴遲的關系,江軟才故意讓他把車開到這么冷僻的地方,可現在天色太晚,孤男寡女,把車停在這里,總有些奇怪。
“嚴…”幾欲脫口而出的叔叔二字,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喊哥哥又覺得羞恥,她便折中低低喚了聲,“學長。”
嚴遲對這個稱呼似乎還算滿意,唇角微微勾了勾。
總比叫叔叔好。
“那,那我先走了。”江軟準備下車。
“我送你。”嚴遲說著解開安全帶。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你喝酒,還是女生,這地方比較偏僻,你如果出點意外,我沒法和你家人交代。”嚴遲說得理由,讓人無法拒絕。
最主要的是,他壓根沒給江軟拒絕的機會,已經推門下車。
江軟急忙跟上,“學長,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的,這條路我經常走,今晚你請客,又送我回來,已經很麻煩你了…”
這要是被人看到了,學校肯定就炸了,指不定會傳出什么樣的流言蜚語。
嚴遲只是偏頭看她,“沒關系,我不覺得麻煩,況且我也很久沒來學校了,順便逛逛。”
江軟總不能說,我是擔心引起別人誤會才不讓他送,只能由著他。
東門是小吃一條街,饒是已經晚上九點多,人還是非常多,江軟垂著頭,恨不能把腦袋埋到地里,與嚴遲保持著一點距離。
“我去買點東西,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嚴遲途徑一家小超市走了進去。
江軟站在門口,不停觀察周圍來往的同學,生怕遇到熟人。
嚴遲只是去買了一條口香糖,大抵是覺得方才吃了東西,嘴里有點味兒,“你吃嗎?”
江軟搖頭。
兩人一前一后從東門進了學校,倒也引起了一些同學的注意,主要是嚴遲無論是身高還是模樣都太優越了,畢竟一米九的個子,大抵走到哪兒都是最惹眼的存在,就算有人認出他,也不敢打招呼,只是低低議論兩句罷了。
今天江軟把接她的地方定在那么冷僻的地方,嚴遲如此精明,怎么會不懂她的想法。
他們學校素來治安很好,時間也不算遲,知道她的想法,嚴遲原本也沒打算送她回宿舍,只是她今晚喝了酒,方才在沙灘走路還踉踉蹌蹌,他不太放心。
只是想不到自己善意的舉動,她會如此抗拒。
就好比現在…
為了避開人群,進入學校后,她特意選了一條人較少的路走。
冷僻小徑,燈影幢幢,風吹得樹影斑駁闌珊。
江軟原本是想避開人群,才選擇了這條路回宿舍,只是當她走到半路時,就有些后悔了,路燈昏黃暗淡,周圍靜得可以聽到遠處的海浪聲。
她為什么要這么晚,跟一個男人選擇走這里?
就在她懊惱時,拐了個彎,就有一雙人影撞入她的視線,距離不算遠,一對小情侶在親熱,猝不及防闖入她的視線,她大腦瞬時有些發懵。
而那對小情侶也看到了她。
按理說,該覺得不好意思的是那對小情侶,結果江軟一轉頭,率先躲開了。
嚴遲跟在她后面,剛準備轉彎跟上她…
毫無征兆的——
前面的小姑娘,一頭撞進了他懷里。
嚴遲毫無防備,江軟動作又很急,就那么一下,不算重——
“嘭——”得一下,伴隨著一股甜膩的荔枝味兒竄進鼻端,心臟狠狠顫了下。
心尖都被她身上那股子甜味兒充斥填滿了。
另一邊也傳來了急促得腳步聲,大概是小情侶被嚇跑了。
“怎么了?”嚴遲低聲詢問。
“就剛剛…”江軟此時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對小情侶親密的畫面,哪里還顧得上自己都撞進別人懷里了,轉頭看了眼,“人好像走了,就剛才…”
都這么大的人了,江軟也曾和室友一起看過些少兒不宜的片子,只是現實中遇到,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呼吸有點急,大抵是周圍太安靜,她說話聲音壓得極低。
嚴遲為了能聽清她在說什么,不得不彎腰俯身。
“有對小情侶在那里,你有沒有看到,他們正在…”
江軟瞧著沒人,扭頭想和嚴遲解釋。
這一回頭不打緊…
她沒想到嚴遲彎著腰,猝不及防的——
目光相撞。
她的鼻端,輕輕從他下巴處滑過。
他覺得熱,而江軟…
覺得癢。
嚴遲大概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只是他還沒做出反應,某個小姑娘身子往后仰了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這讓他心底有些異樣。
“剛才他們正在做什么?”嚴遲順著她方才的話茬,低聲詢問。
他的五官太正,夜色更是加重了這層危險和侵略性。
許是他方才嚼了一片口香糖,說話時,那股淡淡清涼的薄荷味,迎面襲來,分明是提神的,她卻覺得更暈了。
“他們…”江軟哪兒好意思形容這種事。
“嗯?”嚴遲聲音壓得更低了。
“沒什么。”江軟悻悻笑著,“那個,我們走吧。”
“你是不是特別不喜歡我?”
江軟懵了下,不喜歡他?怎么扯到這個話題了?
“你似乎很不情愿和我扯上關系?剛才在外面,就離我很遠,又特意選了這么一條路,是怕被人發現吧。”
“…”江軟哪兒好意思承認,垂頭不語。
“跟我待在一起,就這么讓你不舒服?”嚴遲靠近她,低沉著嗓子。
江軟從不知道,人的聲音低沉到一定地步,就能和心臟共振。
周圍太靜,他的眸色太深,而她的心跳…
太亂!
他忽然靠近,兩人距離本就很近,只是剛才被江軟拉開了,他此時的親近,惹得她胸口無端起伏得厲害…
“噗通噗通——”
遠處的海浪聲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心臟,蓬勃跳動著。
“沒有,和你待在一起,我并沒有覺得不舒服。”江軟平素也是個不怕事的,不知怎么的,現在卻有些慫。
微微抿緊了唇。
嚴遲與她之間距離太近,近得他可以清晰看到她抿唇的小動作。
眸色暗了暗,喉結滾動了一下。
不知為何,又干又癢。
陌生異樣的情愫充斥著,嚴遲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有些失控的情愫,神情緊繃,唇線抿直,五官就顯得更加凌厲了。
江軟也在觀察他,怎么自己都解釋了,他卻好像更生氣了?
“我真不是不舒服,就是你在學校太出名了,我就想低調過完我的大學生活,我這…”
江軟若是待在京城,以她父親的性子,怕是入學第一天,全校都知道,她爸是江承嗣了,她就想安安靜靜,和普通學生一樣。
“所以我不是討厭你,是真的就…”
江軟覺得話不用說得太清楚,嚴遲應該清楚的,只是抬眼看著他。
他的神色好像更加冷硬了。
江軟莫名就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這個人,真是難哄。
其實此時的嚴遲并不是生氣,他只是沒遇到過這種情緒脫離掌控的情況,就好比方才她撞過來時,心臟狠狠跳動的那一下…
他覺得不自在。
更主要的是,看著她此時著急解釋的模樣,他心底居然滋生出了一種沖動。
摸摸她的頭。
他覺得這種行為,太過唐突,并不合適,便只能忍著,克制情緒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況,有些情緒來得如山倒海,洶涌澎拜。
好似綿延山火般,風吹不滅,復燃更濃烈。
嚴遲剛平復了一下心虛,準備開口,提議送她回宿舍,沒想到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心跳又失了序…
江軟清楚,自己這樣的行為,會傷人。
嚴遲帶自己吃東西,又請她品嘗了荔枝酒,總不能把人惹生氣了。
所以她猶豫遲疑著喚了聲:
“嚴…哥哥。”
她的聲音打著顫兒,柔柔軟軟,輕輕細細,分外嬌嗔軟糯。
帶著荔枝酒的甜味兒。
瞬間——
酥了他半邊身子。
嚴遲方才平復的心跳,瞬時蓬勃而起,狠狠顫了下,喉嚨滑動著,嗓子眼像是著了火。
一聲哥哥…
燙得他心口酥酥麻麻。
“真生氣了?”江軟試探著開口。
嚴遲吸了口氣,“沒有。”
“真的?”
“走吧,送你回宿舍。”嚴遲說著率先往前走,江軟就這么亦步亦趨跟著。
嚴遲并未送她到宿舍門口,到了附近,目送她進去,方才轉身離開,回到車上,開了窗,風從四面八方吹來,而他心底,就好似被那一聲哥哥,燒出了一個大口子。
涼風吹入,呼吸不穩,心跳不止。
江軟回到宿舍,室友瞧見她就問她臉怎么那么紅,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點,有一家店的荔枝酒很好喝,下次我們一起去。”江軟笑著。
“江小軟,這么晚,你跟誰出去的啊?”
“就一個學長。”
室友還準備“拷問”時,江軟手機震動起來,家里打來的電話,她去接電話,室友就饒過了她,只是她洗漱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怎么都睡不著。
今天發生的事,一點點在腦海中浮現,嚴遲那張臉卻好似怎么都揮散不去般。
他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江軟其實很喜歡和嚴遲相處,他雖然看著不太好相處,其實人挺好,也比較體貼,而且跟他爸不同,話少,低調。
其實自己今天的舉動,傻子都察覺得出來,人家盡地主之誼請她吃飯,自己倒好,恨不能離他八尺遠,如果她遇到這樣的事,肯定也覺得很傷心。
而且今天離開時,他還一直冷著臉。
她都喊哥哥了,還是那個模樣,還在生氣?
真是難哄。
此時的嚴遲,入夜去了游泳館,他覺得,需要用水平復一下心底的燥熱。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況且是世交家的小姑娘。
一聲哥哥就喊得心神蕩漾,他大概是瘋了。
游泳館本來早就關門了,也是因為嚴遲經常來,老板才給他開了個后門,游了兩圈后,簡單沖洗,進入更衣室,剛打開柜子,就看到自己手機是亮著的,一則新消息。
備注還是學弟:
已經讓你破費請我吃了兩次飯,改天你有空,我請你吃飯吧。
嚴遲喉嚨輕輕滾動著,剛平復的心跳,又狠狠顫了兩下。
江軟盤腿坐在床上,正在等著他回復。
如果他答應,那就說明沒生氣。
很快收到了回復,簡單一個字,好。
江軟勾唇笑著,給他發了個賣萌的表情。
嚴遲只是低低一笑,將手機放在一邊,開始換衣服…
這可是你主動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