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一吹,枯瘦的葉子落進池塘,在風中水里打著旋兒。
蕩起了陣陣漣漪,驚跑了已經咬餌的魚。
京寒川嘆了口氣,將魚竿放在一邊,順手想捏手邊盤內的糕點,發現早已吃完,余光瞥見云鶴枝已經到了后院,手中還提著不少東西。
昨日還躺在床上,面無血色,今日已春風佛面,又是一股瀟灑之色。
唱戲的人,對身形非常講究。
遠看著他走進,舉手投足都格外優雅,腰桿筆直,不見一絲病色。
“我母親今天不在,你過來時,沒打過電話?”云鶴枝來京家,基本都是找盛愛頤的。
“那我來的不是時候。”云鶴枝只是一笑,將手中提的一盒糕點遞過去。
大抵很少有人知道,京家大佬嗜甜如命,極愛吃甜食,剛巧盤中的糕點沒了,云鶴枝的就送到了。
他也沒客氣,捏起一塊嘗了口,“這糕點不錯,哪兒買的?”
“平江的,之前父母寄來的。”
云鶴枝的父母,偶爾回來京城看他,也會給他寄各種東西。
“挺不錯。”京寒川吃著東西,余光掃了他一眼,“看你這模樣,病是好了吧。”
“嗯,這次過來,也是特意感謝您昨天去探望我。”
京寒川捏著糕點的動作一頓,兩人都這么熟了,他忽然這么客氣,明顯沒好事。
“云老板,您這…”
“不知道六爺還記不記得一年前你發現我戀愛,跟我說過什么嗎?您說如果我結婚議親,您會幫忙,您應該沒忘吧。”
就算他忘了,云鶴枝這般提醒,他也記起來了啊。
他瞬時覺得口中的糕點不香了。
只是他也沒停下,還在繼續吃著。
如果說結婚議親的事,逃不過,這東西,不吃白不吃…
“我記得。”京寒川不是那種潑皮耍賴的人。
“其實我跟我父母說過了,只是為了顯得更鄭重,想讓您出面露個臉。”如果真的是雙方父母見面,云鶴枝父母千里迢迢過來,到底想做什么,范家心底就有數了,到時候江家肯定會去人。
京寒川明白云鶴枝的意思,想更加鄭重穩妥,也能理解。
“我明白。”京寒川覺著,議親而已,這都是雙方都有意才行,無非就是去吃個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況且看云鶴枝與范家人的關系不錯,這事兒更是沒問題,可能就是走個過場。
江家那邊,就算去了人,可能會為難一下,若是大喜的日子,也不會太過火。
而且云鶴枝和唐菀是老鄉舊相識,和江家關系也可以。
只是云鶴枝接著卻告訴他:
“其實…我之前得罪過五爺。”
京寒川手指一緊,“得罪江錦上?你對他干嘛了?”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第一次見叔叔阿姨時,把他拖下了水…”云鶴枝簡單把事情說了下。
京寒川放下糕點,“云老板,你讓我過去,是為了對付江錦上吧。”
“您沒法應付他?”云鶴枝皺眉,“如果你沒法應付他,那是我想多了…”
京家人:“…”
云老板是真的厲害,當面挖坑。
京寒川這群人與江錦上他們素來沒交集,卻也沒有誰怕了誰一說,京寒川更不可能認慫,云鶴枝擺明是用了激將法,京寒川素來能屈能伸,他不吃這一套,偏生此時他女兒跑了過來。
“爸爸——”
京家的小姑娘生得格外漂亮,瞧見云鶴枝,還甜甜喊了聲叔叔。
“云叔叔過來,怎么都不找我?”
“我找你爸爸有點事。”
“那你們說完事情了嗎?你可以教我唱戲嗎?”
“說完了。”云鶴枝笑著,“不過你爸爸沒辦法幫我,我自己處理就行。”
京寒川:“…”
小姑娘好奇的盯著自己父親,“爸爸,你也有解決不了的事?”
在女兒心里,父親自然是無所不能的,京寒川聽到女兒的質問,看向云鶴枝,恨不能把他丟進池塘里喂魚。
騎虎難下,京寒川反正是躲不過了。
云鶴枝陪著京家這小丫頭唱了會兒戲,他大病初愈,不能太廢嗓子,只在京家待了一小會兒,離開時,盛愛頤剛巧回來,得知他大病初愈,還帶了一堆禮物過來,也沒讓他空著手走,讓人從后院池塘里撈了不少螃蟹給他。
京寒川無語,他們家今年養的螃蟹,云鶴枝可沒少拿,今天更是拿了不少。
螃蟹性寒,并不適合感冒發燒的人吃,所以這些螃蟹全都送到了范家。
范明玦這才發現,之前女兒常拿回來的螃蟹,大概也是云鶴枝送的,他不太愛吃,都送給了江家,現在情況不同,既然是女婿孝敬的,那自然要吃。
范家煮了螃蟹,自然就留云鶴枝在家里吃飯。
云鶴枝也趁機和范家人說,父母想上京城,與他們見一面。
范家人也不傻,云鶴枝家在平江,來回折騰,勞頓周折。
肯定是相當正式的見面,怕是希望把兩人的事給定下來了,兩人感情穩定,范家人對云鶴枝也滿意,見個面也沒問題。
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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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徵羽的終身大事,江家那邊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
范明瑜還沒開口,江錦上就直接說:
“云老板的父母親自來了?也是有心了,我們也不能失禮啊,表妹又沒親哥哥,我這個做表哥怎么說也得幫忙撐撐場子。”
說得有模有樣,其實他心底在想什么,大家心底都有數,無非就是還“嫉恨”著上次被云鶴枝坑了的事,想為難為難他。
“小五,徵羽那是大事,你別去搗亂。”范明瑜生怕他做出些什么。
“媽,要不我也去吧,我盯著五哥。”唐菀笑道。
結果這夫妻倆就一塊兒去了。
后來他們才聽說,那日京家可能會去人。
江家兄弟就這一個表妹,江宴廷也說要去。
結果江承嗣不知從哪兒聽說江錦上要去搞事情,也想去湊熱鬧,畢竟,京家人要是過去了,那就相當熱鬧了,結果連祁則衍都搭上了。
祁則衍更是頗不要臉的說了句:
“雖說我和宴廷、小五不是親兄弟,可是我一直拿徵羽當親表妹啊。”
范徵羽無語:
我一年跟你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來攀什么關系啊。
這事兒很快就在小圈子里傳開了,而京寒川那邊,也是莫名其妙接到了來自段林白的電話,某人開口就是:
“我聽說你和江家兄弟杠上了?”
“你聽誰說的?”
“都這么說啊,他們人多勢眾,你一個人行不行啊,不行的話,我去幫你啊。”
這事兒傳來傳去,就徹底變了味兒,原本是一件喜事,結果卻傳出了火藥味,搞得像是兩撥人要去打群架斗毆一樣。
到最后,似乎已經不是云鶴枝和范徵羽見家長的事,已經變成了兩撥人的事。
不過兩個當事人平時還忙著自己的排練表演,根本無暇關心這些,兩人又不是圈內人,并不能第一時間收到各種消息,這也導致,外面傳得沸沸揚揚,這兩個人卻任憑風雨打,就是沒什么反應。
見面當天,地點是云鶴枝定的,在京郊一個農家樂。
地點是京寒川推薦的,離兩家人住的地方都比較近,就沒選在市區,吃些家常菜也挺好。
云鶴枝和他父母來得比較早,他在門口接應著其他人,只是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堆人。
江錦上過來,也就罷了,怎么連江承嗣、祁則衍都到了…
這邊倒也能理解,都是拿范徵羽當妹妹看,過來撐撐場子,可是京寒川這群人過來時,他就不太理解了,同行的還有京夫人盛愛頤,這算是他到京城發展的恩人和貴人,也算他的師傅,可是…
為什么段家小爺也來湊熱鬧!
這件事跟他有關系嗎?
人家直接說了:
“這是我開的農家樂,我來視察。”
云鶴枝定的包廂不夠坐,到最后,就把一眾“不相干”的人,諸如江承嗣、祁則衍、段留白…全部打發了另一個包廂里。
這祁則衍和段林白是是對頭,平時見面就懟,這兩人碰上,堪比火星撞地球,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江承嗣反正是吃瓜看戲,打量著兩人。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見面還掐?這小時候是結了多大的梁子啊。
像兩個小菜雞互啄,也不嫌丟人。
祁則衍氣結,私底下還和他吐槽了兩句:
“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倆這事兒遲早要解決的,都在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我和他…”祁則衍冷哼,“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好。”
“你們這一輩不可能,那只能指望下一輩了,也許你們兩家的孩子…”
“江承嗣,你丫找抽是不是!”
祁則衍都要被他氣瘋了,“你看段林白那個樣子,他能生出什么樣的好兒子,能配得上我女兒嘛!”
江承嗣聳肩,“你攻擊他就算了,別帶上孩子啊,也許基因突變,他兒子不錯呢。”
“滾你的!”
這邊鬧得不可開交,云鶴枝這邊倒是和樂融融。
都是初次見面,雙方都非常客氣,小心試探著,都是生怕漏了怯,或是做錯事在未來親家面前丟了面兒,都特別謹慎。
范徵羽更是小心翼翼,位置挨著母親和姑姑,全程都保持淑女狀。
范明瑜和京夫人盛愛頤也算熟人了,因為江老太太愛聽戲,這京夫人年輕時,可是京城數得上的紅角兒,兩人也有話說,氣氛倒不算差。
只是江錦上想發作時,卻瞧見一人端著酒杯看他,“江五爺,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面,也算有緣,我敬你一杯。”
說話的是京寒川,他敬的酒,江錦上不能不喝。
這兩人就一直在互相套招,虛與委蛇,明知道對方的意圖,卻還得端著裝著。
江錦上算是郁悶了,這京寒川是跟自己磕上了?怎么緊咬著他不放?
京寒川想過了,這種場合,人盯人,最保險!
江錦上不可能在眾人面前落他的臉。
那他就不要臉些,緊盯著他點。
總之這頓飯下來,江錦上沒找到發揮的機會。
不過他倒是不急,離開前,拍了拍云鶴枝的肩膀,“云老板,我以前真的小看你了。”
“五爺…”云鶴枝那表情,甚是無辜。
“不明白?”江錦上不急不惱,“你以后要娶我表妹,咱們以后碰面的機會還很多,路還長,你不明白也沒關系,很快我就會教你做人的…”
云鶴枝知道有些事是躲不過的。
果不其然…
送走他父母后,江錦上就約他去家里做客。
還是在范徵羽去外地演出的時候。
若是尋常,他倒是可以推脫,可江錦上畢竟是范徵羽的親表哥,關系肯定要搞好了。
他特意買了不少東西,給唐菀準備的懷孕滋補類的營養品,給江小歪帶了玩具,提著大包小包去了觀塘別苑。
進了虎口,哪兒有不掉塊肉出來的。
范徵羽收到消息,也擔心云鶴枝送羊入虎口,沒好果子吃,可她人在外地,遠水救不了近火,最主要的事,她這段位,在她表哥面前也不夠看的啊。
思前想后,她想到了該找誰求救——
所以,在云鶴枝進入觀塘別苑后一個小時后,范明玦到了。
“小五啊,你邀請他到你們家吃飯,怎么也不喊我啊,怎么著,這么不待見我這個舅舅?”
“怎么會,知道您平時工作忙,沒打擾您。”江錦上還真的怕范明玦。
可他并不認為,這個救兵是云鶴枝搬來的,他今天分明已經做好了慷慨就義的準備,沒必要搞這些,那就只能是他那個小表妹了。
這都還沒嫁過去,這小丫頭居然胳膊肘往外拐?這么多年,真是白疼他了。
“我最近工作不忙,我也快退休了,手里的工作也該放放了。”范明玦笑著。
“以前我工作忙,也沒時間陪你,你身體不好,我也只能去探探病,說起來,我這個做舅舅也算失職,以后有空啊,我多來看看你。”
“這一轉眼,慕棠都這么大了。”
江錦上那點花花腸子,范明玦一看一個準。
“舅舅…”江錦上頭疼,這云鶴枝還真是找了個好靠山。
他很少吃癟,沒想到會在云鶴枝身上接連栽跟頭,惹得唐菀一直說:“為什么只有你欺負別人的份兒啊,風水輪流轉知不知道?”
“你不覺得他過分?”
“反正再過分,以后也得乖乖喊你一聲哥。”
江錦上這么一想,似乎也舒服了些,反正吧,以后若是成了一家人,折騰的機會多得是,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殊不知這范明玦和云鶴枝從觀塘別苑出來,兩人一路散步聊天,范明玦跟他說了不少事。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
“江小五啊,自小就很會磨人,遇到他啊,能躲就躲,躲不過,就找我。”
云鶴枝笑著點頭,原來…
江五爺這么怕他啊。
學生時代留下的陰影,哪兒是那么容易去除的?
范徵羽原本還擔心云鶴枝被欺負,得知有驚無險,萬分慶幸,不過她在當晚也收到了來自表哥的問候信息:
祝你演出順利,回來我請你吃飯。
范徵羽嘆息著,那一夜恍惚著有些失眠。
沒睡好,早起沒精神,沒吃早飯,就暈乎乎得拎著琴盒下樓。
此時樂團的人,大部分都已坐上了酒店門口大巴車,只有隨行的老師正在和酒店溝通什么事,大致就是演出結束,希望他們安排一個包廂,弄個小型慶功宴。
“昨晚沒睡好?”老師打量著范徵羽,“沒什么事吧。”
“沒事。”
范徵羽笑了笑,剛走出酒店的門,準備踏上大巴車,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陽光大曬的天,金燦燦得鋪泄而下,將他籠罩在一層金色下,他懷中抱著一大束向日葵,仍是清雋疏闊的一張臉。
“那是誰啊?”
“不知道啊,在那里站很久了。”
“怎么覺得他有些眼熟。”
范徵羽一直在許多樂團中輾轉演出,并沒固定在一個樂團內,這次也是與一個全新的樂團合作,他們可能見過云鶴枝扮上妝的模樣,卻不一定識得他現實中的模樣。
范徵羽原本還有些暈乎乎的,確定不是自己眼花,放下琴盒,朝著他跑過去。
撲進他懷里,死死抱住了他。
云鶴枝一手還抱著花,一手摟緊她,低聲笑著,“想我了?”
顯然是被她的行為取悅了。
“想啊,特別想。”范徵羽窩在他懷里,過了許久,發現云鶴枝似乎沒什么反應,抬頭看他,“你不想我嗎?”
“想。”
“那你怎么…”毫無反應。
“你是希望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親你?”
云鶴枝用眼神示意后側的大巴車。
范徵羽一轉頭,發現大巴車的車窗上,趴了一堆人,甚至有人已經扒著門偷看了。
臉蹭得一紅…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范徵羽轉頭,想和他解釋自己并不是想青天白日,當眾索吻什么的。
可是下一秒 她的額上落上一絲溫熱。
輕輕柔柔,熱熱燙燙。
可她并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因為后側已經響起了一陣起哄聲。
“你沒有那個意思…”云鶴枝垂頭看她,眼底染笑,“可是…”
“我有。”
想親你的意思。
他的話剛說完,又垂頭在她唇邊輕輕碰了下,云鶴枝可沒有讓人觀摩的癖好,只是輕輕一啄。
輕輕一下…
卻惹得范徵羽面紅心跳。
覺著今日太陽熱得無以名狀,若不然她怎么會覺得渾身火燒般滾燙。
心臟快得幾近蹦出嗓子眼,周圍的起哄聲都好似被屏蔽在外,只能看到他,感覺他的存在,而自己的心跳聲,卻一點點放大,“砰砰砰——”地響,一次比一次大。
被他碰過的地方,更是燒得發燙。
“他們都在等你了,今晚演出順利。”云鶴枝將一捧向日葵遞給她。
“謝謝。”
范徵羽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車的,就連遺落在外面的小提琴都忘了,還是別人提醒,才一手抱著花,一手拎著琴,快速上了車。
神志不清,呼吸急促,就連心跳聲都震耳欲聾般。
隨行老師認出了云鶴枝,還邀請他乘車一起去劇場,樂團的人自然是吃瓜看戲的心態,也讓他上車一起去,被他婉言拒絕了。
“云老板,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出發?”老師最后問了一句。
“是啊云老板,一起去吧。”周圍人還在起哄。
云鶴枝卻說:“演出前還是要專心點,我擔心跟過去,會影響她發揮。”
所有人:“…”
我們懷疑你在撒狗糧!
云鶴枝目送著大巴車離開,范徵羽抱著懷中的一捧向日葵,她有些好奇,云鶴枝為什么送她向日葵,按理說,不是應該是玫瑰之類的,不過他追著自己來外地,這種小驚喜,遠比送花來得更讓人開心。
她笑容比陽光還燦爛,這才注意到花束里還有一張便簽紙:
云鶴枝手寫的一行小字:
你是我心之所向。
------題外話------
今天兩更結束,雖然是兩更,大家訂閱就知道,特別多呀云老板和小表妹的番外就到這里啦,后面小包子們的番外,謝奪啊,云老板他們還是有機會登場噠 江小歪:等的花都枯萎了——
謝奪:終究是錯付了,不過我最后好歹上了車,你這個章節雖多,可不太行啊。
云老板:真車假車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