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后臺休息室內,范徵羽安靜等著經理的回復,后臺的工作人員卻已經在低低議論起來。
“據說鄭老板原本是想和X樂團合作的,默戲被打斷,又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恐怕合作要黃了。”
“這次演出很難得,中西合璧,又是大樂團,鄭老板推掉太可惜了。”
“他本來就很任性,也不在乎這些名利。”
范徵羽等了五六分鐘,經理推門進來,一臉抱歉,“范小姐,實在不好意思。”
唱戲之人,受的是古典文化的熏染,自有一股子風骨和傲氣。
“沒事。”范徵羽只是一笑。
“這…抱歉,沒幫上忙。”經理一臉歉意。
“沒關系,您別為難。”范徵羽笑了笑,“您能幫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其實我沒幫上忙,這鄭老板演出結束就走了,我打電話,他也沒接。”
“走了?”默戲被打擾,就好比演出前,你需要安靜,卻被人攪了這份寧靜,范徵羽能理解他,卻又不想放過這次合作的機會,她原本還想請經理幫個忙,見他一面,幾分鐘也好。
沒想到人已經走了。
“是啊。”經理也是無奈。
“謝謝您,讓您費心了。”
“要不我把鄭老板電話給你?”江老太太是梨園資深票友,經理對范徵羽是天生有好感的,畢竟能讓老太太喜歡的,那肯定不是什么奸邪之人。
“我有他的聯系方式,謝謝您了。”
范徵羽和經理道謝就離開了梨園。
經理盯著她的背影,無奈嘆了口氣。
其實范徵羽并沒和他說任何事,只是他這年紀,見多了大風大浪,勾心斗角,就是這梨園內,為了當上角兒,都暗流涌動。
一個樂團,不可能前后派兩個人來談合作,她手里還有鄭老板的聯系方式,只怕是有人想搶她的機會,半路截胡,這才搞出了這種烏龍。
小姑娘還是太單純啊,不知道這世道人心險惡!
范徵羽現在無心糾結是誰坑了自己,她只是想給自己爭取一次機會,坐在車里,拿著鄭老板的聯系方式,猶豫著許久,還是撥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此時一個院子內 陽光滿院,院中央一棵百年桂樹,入秋已清香四溢。
這位人前脾氣大,很任性的鄭老板,正狗腿的在給某人端茶倒水。
“哥,喝茶!”
“放著吧。”
“茶燙,您小心點。”他笑得討好,“哥,我今天的演出觀眾反響特別好,不過有一段我總覺得唱得別扭,想讓您給我指教一下。”
“哪出戲?”
“《穆柯寨》里面的一段,就是…”他清了下嗓子,稍微開了嗆,頗為鄭重得準備亮一嗓子。
結果電話響了——
他的臉瞬間黑透!
而且這還是個陌生號碼,他剛準備按斷,就聽到正喝茶的人說了句,“剛才經理打來電話,你就沒接,還是接一下吧,可能有人找你有急事。”
他沒辦法,只能青著臉接通,“喂,哪位?”
范徵羽都沒想到他接電話,大喜過望,強壓著心頭的愉悅,“鄭老板,您好,我是范徵羽…”
“范徵羽?”他嘀咕著。
倒是正坐在藤椅上喝茶的那位挑了下眉。
這名字…
宮商角徵羽,取這個名字的人不算多。
他知道的,就那么一個,也是姓范。
“我是X樂團,之前和您約好的,您有空嗎?我想耽誤您幾分鐘,和您見一面。”
“你們樂團怎么回事,已經來過一個了,我已經和她說過,不跟你們樂團合作,抱歉,我在忙!”
說完就把電話撂了,忽然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正饒有趣味的看他,立刻笑著,“哥,一個騷擾電話而已,我們繼續吧。”
“啊啊——咳咳——”某人又在清嗓子了。
只是藤椅上的人,放下杯子看他,“你剛才說樂團?”
“別提了,原本有個樂團找我合作,我是不太想去的,你也知道我還不夠火候,不過聽說對方要用西方樂器和我合作,我就同意了,結果我今天默戲,人就來了,現在又來一個,不知道想干嘛。”
“她叫范徵羽?”
“不知道是不是今早那個,剛才打電話的人說她叫范徵羽,想和我見見。”
“搞樂器的?”
“樂團的人,肯定搞樂器的吧。”他懶得提這種事,“哥,我給您唱一段《穆柯寨》,你給我指點…”
“特意打電話給你,你就見一下吧。”
“…”某人傻了眼,“哥,好不容易見你一面,我們只談戲不行嗎?”
男人只是喝著茶,不言不語。
某人嘆了口氣,“行吧,我去約她。”
范徵羽也是硬著頭皮打了一通電話,既然對方態度決絕,她也不想討人嫌,死纏爛打,開著車,準備回家。
卻不曾想中途手機震動,居然是鄭老板打來的,“您好。”
“我在…”鄭老板說了一下自己的地址,“你能找到就過來,找不到就算了,機會我給過你了。”
某人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扭頭看著坐在桂樹下的人,“哥,電話我打過了,您能指導我了嗎?”
“你告訴她,我家的地址?蘭生,你是故意不想見她啊。”男人笑得有些無奈。
所謂蘭生,就是這位鄭老板的名字了。
原名叫鄭銳,唱戲后改名鄭蘭生,覺得這才像唱旦角兒的人該有的名字。
鄭蘭生只是悻悻一笑,他本就因為默戲一事,不太想見這個樂團的人,才故意說了這個地址。
因為這里是郊區,而且周圍弄堂小院特別多,很難找,有些地址,就連手機地圖都沒標注明白,他是篤定這人找不過來。
又是郊區,一個小姑娘怕也不敢來這種地方。
反正機會給到她,找不到,那就不能怪他了。
而范徵羽拿到地址,皺了皺眉。
這地方…
離她家很近啊。
和她們家只有門牌號有區別,倒不難找。
只是鄭老板唱完戲,跑到郊區這么冷僻的地方干嘛?
所以鄭蘭生正為了打發掉一個不相干的人而高興,咿咿啊啊唱著戲,結果半個小時后,對方打來電話。
“鄭老板,我到了,方便開一下門嗎?”
鄭蘭生懵逼了!
想當初他為了找這么個破院子,可是花了小半天時間,她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鄭老板?”范徵羽皺眉,“我剛才聽到你在里面唱戲了,應該沒找錯地方。”
她的聲音不用電話,就能聽到,因為此時他們之間,只隔了一道門。
坐在藤椅上的男人,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開門,自己則轉身進了屋。
鄭蘭生無奈,只能告訴范徵羽,“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好。”
范徵羽是挺高興的,能見面就說明還有機會。
可鄭蘭生這憨貨就傻眼了。
真是活見鬼了,這丫頭是怎么找過來的?
打開門,他原本還有些不耐,只是對面的姑娘,沖他笑得分外和善溫柔,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面前站著的還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
學樂器出身,有股獨特的氣質,披肩長發,披肩長發,穿著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明媚清爽,倒是比這秋日的眼光,還要靚麗幾分。
有內而外散發的明朗,讓她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林下風氣,眉目如畫。
不是讓人入目驚艷的長相,卻又好似很難將注意力從她身上挪開。
“鄭老板,您好,我是范徵羽,打擾您了。”
對方太過客氣,反倒弄的鄭蘭生不好意思起來,“沒、沒事,請進吧。”
范徵羽打量著院子,一側還有葡萄藤,墻邊一叢花墻,堆放著不少花草,院中一棵桂樹,一張藤椅,一張石桌上還有兩杯茶,顯然不止他一個人在。
“這里是…”
“我哥家。”鄭蘭生還是第一次接觸笑得這么好看的小姑娘,剛才還一副懟天懟地的模樣,現在已經有點慫了,“這地方不好找,你是怎么過來的?”
“我家就住在附近,隔了一條河,我們家住前面。”
隔了一條河?
鄭蘭生絕倒,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范徵羽也覺得很巧。
而此時方才進屋的男人出來了,手中拿了一個白瓷杯,范徵羽循聲看過去。
那人…
清雋舒朗,芝蘭玉樹。
身上有股子難言的風流蘊藉,就連走路都好似端著一股子氣兒。
“云、云老板?”范徵羽沒想到會遇到云鶴枝。
兩人上次見面,那還是在江承嗣出事后,阮夢西請司清筱看戲時,那也過去好幾年了。
再往前推,就是云鶴枝的個人專場,兩人算起來,因為并無私交,就見過這么兩次。
云鶴枝點頭,“范小姐。”
鄭蘭生又懵逼了…
這兩人為什么認識?
難怪他哥聽到名字,就讓自己見她。
他和云鶴枝認識好幾年了,可從不知道他還認識這么漂亮的小姑娘?
這姑娘是他哥的朋友?這小姑娘怎么不早說啊?他剛才接電話朝著他哥朋友吼了?他剛才語氣是不是很沖?他有沒有很兇?他還故意為難她…
完犢子了!
這小姑娘既然認識他哥,直接打聲招呼不就好了,他可以麻溜得跑去見她啊。
“這里…是您家?”
雖說她與云鶴枝只有兩面之緣,能遇到熟面孔,范徵羽自然是高興的。
“對。”云鶴枝點頭,看向鄭蘭生,“去給范小姐搬個椅子出來。”
鄭蘭生:“…”
“不用這么麻煩,我只是和鄭老板聊點事。”范徵羽有求于人,哪好意思麻煩他。
“不麻煩,對吧,蘭生。”
某人素來笑得人畜無害。
鄭蘭生:“…”
他到這里來,說要搬凳子出來坐坐,某人是怎么說的?他說:
“你是準備坐著唱戲?派頭挺大啊。”
他瞬間就慫了。
某人坐著,他站著唱戲,接受批評指正,這也無可厚非。
可如今倒好,讓他給別人搬凳子。
鄭蘭生進屋搬凳子,就聽到范徵羽低聲問了句:“云老板,鄭老板喊您哥,你們是兄弟?”
“你覺得我倆哪兒像?”
“顯然,我不可能有這樣一個親弟弟。”
鄭蘭生懊惱!
誰知道他們不可能是親兄弟,只是某人否認得也太快了吧。
兩分鐘后,云鶴枝和范徵羽分別坐在小石桌兩側,而他…
只能站在兩人面前!
氣氛莫名有點古怪。
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怎么搞得他像個外人。
“鄭老板,要不您來坐…”范徵羽哪兒好意思讓鄭蘭生站著,剛準備讓座,就聽身側的人說了句。
“他喜歡站著。”
鄭蘭生絕倒,他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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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生小哥哥:我好像個外人…哥,你告訴我,我是不是外人!
云老板:你不是外人,是什么人?
蘭生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