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斜陽透過一側玻璃斜射進來,整個走廊好似都籠罩在一層玫瑰淺金中,本是一派溫暖平和之色。
可夕陽落在前方的男人身上,男人背光而行,高大的身形籠罩過來,盛夏三伏天,卻讓人渾身盡是涼意。
“霍…霍爺。”站在病房外的兩個人,牙齒打顫,根本不敢逼視面前的男人。
霍欽岐走近時,余光瞥見地上還未熄滅的煙頭,抬腳,面無表情地碾滅,而他輕碾煙頭的動作,卻看得兩人心驚膽戰。
“醫院禁止吸煙。”嗓音低沉嘶啞。
“下…下次不會了。”兩人垂頭不語,光是身高,他們就比霍欽岐矮一截,況且他周身散發的氣場,尋常人可模仿不來。
他剛抬腳離開,其中一人就趕緊蹲下身子把煙頭拾掇起來,也不管臟不臟,直接塞進了褲兜內。
霍然打量著兩個人,只能感慨:
狗腿子!
都是看人下菜的狗腿子。
兩人推門進去時,病房內倒也熱鬧,除卻意料之中的幾個人,以及那位游少,還有個意料之外的人——
平江那個見義勇為的姑娘。
“霍爺。”游少瞧見霍欽岐,異常乖覺。
霍然打量著他,他模樣生得很普通,黑眼圈非常重,任是穿了一身名牌,也藏不住眉眼之間的頹喪之色,唇色也不似正常人。
不過今天穿得正式,可是對霍然來說,就是個穿得人模狗樣的腌臜玩意兒。
周仲清也在病房里,他應該是下班回家前過來坐坐。
“來啦?”老太太對霍欽岐印象一直不錯,“醫院食堂什么都有,早就跟你說,別做飯了,沒必要,我過兩天就出院了。”
“我在家也沒事,做飯也不費事。”
沈疏詞走過去,從他手中接了保溫桶,讓他坐下。
“…這時間也不早,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游少笑瞇瞇得準備離開。
沈老爺子又和他客氣兩句,起身要送他。
“您留步,我一個晚輩,貿然過來打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么好意思讓您送我。”他說完飛快地離開。
而此時向小園也起身,“那我也該走了,祝奶奶您早日出院。”
又是一番客套,送她離開后,病房才徹底清凈下來,沈疏詞正打開保溫桶,給老太太盛湯。
“五哥,那個游慎明來干嘛?”霍然湊到江錦上身邊,刻意壓低了聲音。
“道歉唄。”江錦上輕哂。
其實游家與任何一家都沒交情,可京城這地方太小,抬頭不見低頭見,而且此時霍欽岐求婚的事,在圈內已經傳遍了,不出意外,沈疏詞嫁入霍家只是時間問題。
一是擔心沈疏詞日后給他們家穿小鞋。
二是霍崢夫妻倆也要回京了,哪家不是上趕著巴結,就算以后做不成朋友,也不愿樹立敵人。
所以才前來探望示好。
“道歉?”霍然輕哂,都是圈內愛玩的人,對方是什么貨色,大家一清二楚,“那剛才那個姑娘又是誰?”
“不是誰。”
江錦上顯然不想說,他也沒再追問,反而是沈老忽然看向沈疏詞,“剛才那個小伙子,是你朋友?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朋友?”
游慎明來探病,肯定不會說起和沈疏詞之間的糾葛,只說是朋友。
可他身上社會氣太重,流里流氣,一看也知道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沈老自然要多問兩句。
“我工作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沈疏詞也沒解釋兩人的恩怨,就隨便找個理由敷衍了一下。
“剛才那個小姑娘呢?”老太太細問。
“就平江的一個朋友,沒想到她也在京城…”唐菀開口解釋,他們在平江被梁文忠尾隨,險些被刺傷的事,當時擔心家里擔心,壓根沒和二老提起,此時就更不會說了。
“那還挺巧的,那小姑娘看著文文靜靜,不太愛說話。”
“有點內向吧。”唐菀眉眼彎彎,可心里卻又是別樣一番心境。
“難得啊,有心來探望我。”
這邊大家在病房聊著天,游慎明已經帶著兩個手下準備搭電梯下樓,而向小園就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后。
“艸——要不是我爸非逼著我來,我特么怎么會來醫院探病,沈家算什么玩意兒。”
“你是沒看到,那個沈疏詞居然還敢給我甩臉子,什么東西!我過來,是給她臉了,她還對我愛答不理。”
游慎明說著從口袋摸出煙,也不管這是什么地方,身側的人湊過來幫他點煙。
“攀上霍家了不起啊,到了床上,還不是分開腿讓人…”
“咳——游少。”身側的人抵了抵他,示意他身后有人。
游慎明轉頭看了眼身后的人,向小園似乎被嚇到了,站在原地,臉色微白,“呵——”
而此時電梯恰好來了,他冷哼一聲,轉頭就要進電梯,猝不及防,迎面撞到一個人,撞掉了手里的煙,“媽的,這特么又是…”
只是看到對方是誰,臟話卡在嗓子眼,整個人都不好了。
江承嗣今日穿的是機車服,一身黑,肩領袖扣,點綴了幾顆鉚釘,暗黑系,陰沉又颯氣。
煙頭方才已經燙到他的衣服了,索性面料關系,沒燙出什么窟窿。
他垂眸,抬手撣了撣衣服,睨了眼游慎明。
而游慎明也注意到,從電梯里又走出了一個人,那是江時亦,手中提著一些營養品,顯然也是來探病的。
“四、四爺…”游慎明雖然之前在會所醉酒罵得歡,他心里還是有點怵江承嗣的。
那日出事,處理善后的是江錦上,他還是很有分寸的人,沒把事情鬧大,只是小范圍傳開,那晚他若是落到江承嗣手里,只怕要褪兩層皮…
“好久不見了,剛見面,火氣就這么大?誰惹你了。”江承嗣嘴角一笑。
鳳骨尾成,透著一股子邪性。
“沒、沒有,四爺,實在對不起,您這衣服我賠你。”他說著從口袋摸出一張卡遞給他。
江承嗣睥睨著他,卻還是伸手從他手里接過了卡,“你這卡里的錢,夠賠我衣服嗎?”
“有一百多萬,如果不夠,我…”
“游慎明,上次吃了口無遮攔的虧,你好像還是沒什么長進。”江承嗣打斷他的話,“你若不是喝多了酒,我都不知道在你心里,是那么想我的。”
“說我討好奶奶、叔叔他們,那再怎么說,我還是姓江,是江家人,可是你就不同了…”
“無非是仗著你姑姑嫁的好,借著別人家的勢頭,說起狐假虎威,諂媚討好的本事,你們游家可比我厲害多了。”
游慎明臉色鐵青。
江承嗣手中捏著卡,在他臉上拍了兩下,醫院安靜極了,銀行卡拍打面部的聲音,異常清脆響亮,游慎明早已氣得渾身發顫,卻又不敢和他動手。
出門時,家里已經叮囑,讓他來道歉,若是再惹事,回去就完了。
面對江承嗣的羞辱和挑釁,他只能咬牙忍著。
江承嗣輕哂,“說別人的時候,先看看自己屁股干不干凈。”
“人家把你當盤菜,那都是看你姑父家的面子,你就別把自己當根蔥了。”
“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沒點數嗎?”
游慎明本就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兒,咬緊腮幫,雙手握緊,卻被身側的人攔下來了,“少爺,趕緊走吧。”
“三少、四爺,我先走了。”游慎明咬著牙。
他不傻,江承嗣是故意激怒他的。
“等一下!”他正要離開,江時亦忽然開口了。
“三…”游慎明臉色已經黧青一片。
“煙頭。”江時亦睨了眼地上掉落的煙頭。
“哦,馬上就撿起來。”游慎明的手下剛準備彎腰,就被江承嗣攔住了。
“誰掉的,誰撿,我小侄子和小侄女都知道,不要亂扔垃圾。”
游慎明饒是氣急敗壞,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伸手把煙撿起來,暗恨咬牙進了電梯。
直至電梯門關上,江承嗣才哂笑一聲,“這個慫貨,倒是挺能忍。”
“我還想著,這丫的要是忍不住和我動手,我就能正大光明揍得他親爹都不認識了。”
“什么玩意兒?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行了,走吧。”江時亦開口,江承嗣似乎此時才注意到不遠處還站著一個小姑娘,面色蒼白,他還以為是被自己嚇到的,沖她抱歉地笑了下,就跟著江時亦快步離開了。
“你拿他的卡干嘛?”
“他自己給我的,干嘛不要,再說了,你知道我最近裝修俱樂部,有多缺錢嗎?不要白不要。”
“也不覺得臟?”
“誰會覺得錢臟啊,你看那丫的黑眼圈那么重,絕壁是縱欲過度,我聽說前段時間因為那事兒被家里關禁閉,出來后玩得特別瘋,每天都是帶不同女人回自己的小公寓過夜,有時候還不止兩個人…”
他聲音壓得很低,是緊靠著江時亦耳邊說得,對于江時亦這種有潔癖的人來說,每天換不同女人已經無法忍受,況且有時還是多人。
眉頭直皺,“他家也不管?”
“小時候不管,現在管不了嘍,就他這玩法,遲早出事。哥,我最近太缺錢了,要不你借我點兒?”
“要不把你家里的車賣幾輛…”
傳出傳來男人抓狂的聲音。
賣車?這和賣老婆有什么區別?
江承嗣嚷嚷著,如果他哥動他的車,就和他拼命…
向小園站在原地,聽著兄弟二人聲音漸行漸遠,再轉頭時,兩人身影已經消失。
想起剛才那個游慎明隨便摸個卡就是一百萬,再想到江承嗣的張狂無度,抿了抿嘴,抓緊手中的包:
原來有錢有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江承嗣與江時亦到病房后,病房里又熱鬧了好一陣兒,考慮沈老爺子年紀也大了,就沒讓他繼續陪床,換成沈疏詞和霍欽岐兩個人,沈老則跟著唐菀回了觀塘別苑。
唐菀把老爺子安頓在客臥后,江錦上又陪他說了會兒話,約莫九點多才回房。
“外公睡了?”唐菀正靠在床頭,瞧他回屋才放下手中的平板。
“嗯,他最近太累,已經睡著了。”
“幸虧外婆沒什么事,若不然霍大哥和小姨媽商議婚事,都得往后挪挪。”唐菀抿了抿嘴,“今晚霍大哥在醫院陪夜,也不知會怎么樣?”
“有小姨媽在還好,如果是他和外公留下守夜,那才是人間慘劇。”
唐菀想到那個畫面,噗嗤笑出聲,只是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她微微皺眉:
她沒想到回到醫院再次碰到向小園,而她居然會來探病,這讓她心里浮出一絲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