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暑的天,昨夜半宿急雨,氣溫倏然降了幾度,風歇雨停后,熱意席卷,空氣仍舊黏膩煩躁。
平江,一隅茶館 舞臺上,兩個藝人,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吳音細膩柔緩,這是當地有名的評彈。
大家聽著戲,討論著平江城近來最熱門的大事。
唐家老爺子病重,子女各顯神通,欲分家產 “老爺子病了,唐家近來卻喜事連連,訂婚的,結婚的,說是給老爺子沖喜,簡直笑死人。”
“還不是想趁著老爺子沒歸西前,結了婚,多個人頭,希冀分財產的時候也能多拿點。”
“為了分財產,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所以說有錢不一定是好事。”
“有小道消息說,唐家曾和四九城的江家有過什么口頭的娃娃親?據說老大那邊想把繼女塞給江家。”
“不過江家也是挺那個的,明明有兩個兒子,偏偏…”
其實這江家和平江唐家半個世紀前還勢均力敵,只是唐家這些年隱有頹勢,江家則越發顯赫,按理說現在唐家正牌小姐都不一定能配得上江家,只是這江家…
眾人提起,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繼女?那大小姐的面子往哪兒擱…”
“沒辦法,后媽當道,肯定要給自己女兒爭取最大利益。”
“這親事本是和大小姐定的,這江家就算再怎么樣,也輪不到她一個繼女插足吧。”
此時坐在角落的一個姑娘起身,結賬,提了一盒茶點離開。
臺上兩個評彈演員正唱到貍貓換太子選段,只道是:
“…想劉娘娘做事多乖謬,調換真主不應該。忙將貍貓把太子換,命奴婢擲向綠波心。”
她正是議論風潮的焦點人物,唐家大小姐——唐菀。
平江唐家別墅 唐菀車子剛停下熄火,一個六十出頭的婦人走過來,雖滿臉風霜,卻也看得出來是講究人家出來的,“小姐,您可回來了。”
“怎么了?”
“江家來人了!”
“人呢?”她并未在院子里看到其他車。
“還沒到。”
“那我原本買給爺爺這兩盒糕點怕是不夠分了。”這東西一隅茶館做得最好,只是每日限量供應,若非早去根本買不到。
“這都什么時候了,您還惦記這糕點啊,我聽說江家這次過來,談的就是咱們兩家的婚事,雖說這門親事咱也不是非嫁不可,可要是被二小姐搶了,您少不得要讓人在背后議論…”
這親事成不成是一回事,可被一個繼女搶了,說法就不同了。
“爺爺呢?”
“出去了,說是家里悶,去透口氣。”
“身體不好還往外跑,讓我去買糕點,他卻跑出去了?”
兩人說著往里走,進屋就瞧見客廳說著一堆母女,女人端看樣貌也就三十五六,美艷嫵媚,簡單一襲黑色長裙,端莊,卻藏不住骨子里的媚態。
“菀菀回來了。”
這人就是唐菀的后媽,張儷云。
“儷姨。”張儷云嫁過來的時候,唐菀已經上初中,改不了口。
“姐。”坐在她身側的女孩低聲道。
她穿著裹著蕾絲邊的公主裙,今年十九,比唐菀小三歲,就是眾人口中唐家的繼女——唐茉。
名字是進了門后改的,和唐家沒什么血緣關系。
唐茉生得隨張儷云,年紀不大,已有媚態,此時乖巧可人,唐菀卻見過她在外面的大小姐做派,仗著是唐家小姐,神態頗為傲慢。
被唐菀撞見后,在家怯懦自卑的形象被徹底打破。
唐菀雖沒與旁人說三道四,但唐茉心虛,不敢接近她,導致關系一直不溫不火。
“小姐,喝茶。”女傭已經捧了杯紅茶上來。
唐菀接了茶水,慢條斯理得坐下,好似根本沒看到對面母女眼底的焦急。
“菀菀啊,其實待會兒江家人要來人。”張儷云笑得虛與委蛇。
“是嘛?”唐菀神色沒變。
“他們過來,肯定是商量兩家早些的婚事,雖然是口頭定的親,沒立什么字據,可老爺子重諾,還是想履行約定。”張儷云看向唐菀,一副慈母和善的模樣。
“江家雖然說,兩個兒子任你選,可是那種情況…”張儷云嘆息,“你爸不想你嫁過去也正常。”
“今天幸虧你爸不在,要不然江家來人了,怕是要鬧得不歡而散。”
江家有兩個兒子,他家的意思是,可以讓唐家隨便挑,看似非常有誠意,可問題是…
江家老大少負盛名,清貴桀驁,卻有個母不詳的兒子;
老二偏又是個病秧子,據說身體有疾,活不過二十八,所以性子乖張,偏執暴戾。
饒是如此也有不少人把閨女往江家送,畢竟只要嫁過去,位置穩,就能顯貴一生。
張儷云就是屬于舔著臉也要把女兒塞進去的那種。
可唐菀的父親偏疼她,覺得這江家的富貴就是沒了邊,嫁過去也是遭罪,他不同意,以至于這門親事遲遲沒有決斷。
畢竟她嫁到江家…
不是給人做后媽,就是注定要守寡!
而此時的一隅茶館包廂內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相對而坐。
“怎么樣?我孫女是不是生得很標致。”老爺子笑聲滄桑低沉,單從嗓音就聽得出來身體不大好,虛浮無力。
對面的人低頭喝茶,余光掃了眼方才唐菀坐過的位置。
其實他這個位置,只能依稀看到一個側面,人來人往,只記得她那雙眸子生得極漂亮就像是落雨后的平江城,輕則朦朧,身段瑩瑩。
“唐老,外面的人都說我活不過二十八,其實您想給她找個庇佑,可能我哥更合適。”
老爺子沒作聲,只是打量著他,這么好的人,怎么…
偏偏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