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一生很長,卻像無名野草,卑微而平凡。
有些人的一生很短,卻如夜空流星,短暫而璀璨。
葉山不知道自己要成為哪種人,從他記事起,身邊除了楚云,就只剩下一家客棧。
他可以大大咧咧地和老兵油子們插科打諢,深入大漠跟楚云一起日夜不輟地練功,用遠超同齡人的智慧去碾壓那些穿著開襠褲的娃子,在夜晚的屋頂上透過漫天的風塵去凝視星空。
但是這么多年來,他的客棧始終空空如也。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里永遠也不會有繁華的街道和熙攘的人群,每個人都將和這被人遺忘北鎮一起,化作漫天風塵。
就連葉山自己也無力改變。
他可以每天都把桌椅板凳擦拭得干干凈凈,將地面清掃得流光水滑,在院子里栽滿上山路上摘采下來的野花,然后等大風一來又遍染塵霾。
他掃不清這漠漠北原,便要委身在人世間的角落里,成為無名野草,卑微著平凡。
王大爺便是這萬千野草中的普通一株。
若說特別,或許比別的草活得更久一些,也更枯黃衰敗些。
可現在,一株與世無爭、枯黃衰敗的野草,就因為擋住了那些自命不凡,自認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腳下的路,就被迫提前凋零。
葉山很憤怒。
盡管他的臉上并未表現出來,可他的內心已然堅定。
他要這人付出代價。
楚云在葉山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半空之中,那道身影像是爆發出了身體全部的力量,在太陽的照射下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二段跳!”楚云驚呼。
二段跳是楚云和葉山在探討的過程中,根據葉山“螞蚱功”的特點,推想出來的一種招式。在蓄力時,膝、腳分別積蓄兩段力量,利用腳底的第一段力量騰空,然后在半空中利用膝部積蓄的第二段的力量將身體展開,推動氣流帶動身體施展出第二段跳躍。
只是,這樣對身體素質的要求極高,同時對關節的負荷也極大,因而暫時只停留在二人的理論之中,還未曾實踐過。
沒想到,在這樣的緊急關頭,葉山施展出來。
“二段跳的施展需要在起跳前的蓄力過程中就做好準備,看來葉子早就想好了應敵之策。”楚云心下稍安。
石子擦著葉山的身體劃過,白衣人的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葉山的身體以一種極為舒展的狀態騰在空中,太陽的光暈打在他的背上,然后向四周散開,像是張開一對翅膀。
在白衣人眼里,葉山仿佛臨塵的君王,從九天青云直降,彈指間便可拿捏他的生死。
他的眼里終于出現了一絲恐懼,出聲道:“你不能殺我,我是西山的人。”
葉山不為所動,當身體騰到最高點時,雙手向后一劃,整個身子前傾,以俯沖的姿態向著白衣人而去。
白衣人趕緊催動身子,想要躲閃。但楚云已先他一步,雙手左右開弓,閃電般地向前探去。
白衣人剛剛發出一擊,此時正是舊力耗盡,新力未生之際,腳下虛浮無力。楚云畢竟是輕功一道的佼佼之人,剛才一番追逐下來已然初步掌握了對方步伐的規律,加之又占先手之利,逼得白衣人慌亂不已。
楚云也不急,而是將他向葉山的方向逼去。
眼見葉山離自己越來越近,白衣人更加慌亂,腳下拌蒜,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楚云探手一抓,拿住他一條手臂。
葉山從天而降,氣勢洶洶,本是沖著白衣人要害所去。不曾想對方忙中出錯,身體竟然將要摔倒,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葉山來不及改變方向,順勢一抓,拿住他另一條手臂。
“住手!”一道威嚴而又顯焦急的聲音傳來。
“咔!”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白衣人凄厲的慘叫聲響徹云霄。
來者心中頓時涼了半截。自打押糧部隊進城,他便收到了消息,可消息傳來沒多久,便又聽說這邊出了亂子,這才火急火燎的趕過來。
方才他過來的時候,看到兩方正在對峙,還有些慶幸,可沒想到,一言不合兩邊打起來了。三步并作兩步跑來,趕緊出言阻止。
剛才葉山楚云二人與白衣人交鋒下來,在江湖人眼里,幾個回合下來,端得是有來有往、驚險萬分。可在常人眼里更多的卻是眼花繚亂,一眨眼的功夫,白衣人便被拿下。
所以,那聲“住手”還是來得太晚了。
楚云一把抓住白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攀上他這只手臂的關節。兩只手用了不同的巧勁,輕松地卸下白衣人的關節,同時還捏碎了他的小臂骨。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楚云在心中想道,“不知怎地,我現在的行事風格越來越像葉子了。”
楚云不由自主地向葉山看去。
方才的葉山也是拿住了白衣人的一只手臂,楚云想看看他是怎么做的。拿眼一掃,手臂骨沒有破碎,關節也完好無損,只是連帶著半拉膀子都被葉山一把從身子上扯了下來,膀子和身體交接的地方還有些許皮肉相連,看得人觸目驚心。
只見葉山雙眼通紅,半邊身子淋滿了鮮血,一只手還攥著白衣人的胳膊,活脫脫一個吃人的惡魔。
楚云常年行走江湖,見過多少大風大浪,自然不會被這等場面所嚇倒,只是心里對葉山有些擔心。周圍的人群里大多是年輕的小伙子,此時也已臉色發白,甚至吐了出來。只有那些經歷過戰爭洗禮甚至本身就留有殘疾的老兵才會滿不在乎,甚至心中暗自叫好。
白衣人也是愣了一下,看了看葉山兇惡的模樣,又看了看自己,隨后劇痛襲來,喉嚨里也因忍受不了而發出野獸般凄厲的叫聲。
葉山還想動手,取了白衣人的性命,卻被楚云攔下了。
因為那聲“住手”已經響起,聲音的主人是他們的熟人,若是此時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便有些不好交代了。
葉山原地喘著粗氣,既是剛才體力消耗過大,也是為沒能一擊將白衣人立斃給王大爺報仇而感到可惜。
攔下葉山,見他沒有掙扎,楚云便也心下稍安,此時的他不得不站出來。
拱了拱手,楚云說道:“見過鎮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