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楚云帶著稚嫩的葉山走在路上。
有句話說得好,“大手牽小手,走路不怕滑。”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配合楚云英俊儒雅的臉龐,忍不住讓人浮想聯翩。
風流倜儻的逍遙浪子,一生狂放不羈,四處留情。面對自己散落天涯的兒子,和他亡母字字泣血的書信,幡然悔悟,從此回頭改過,決心擔負起一個單身爸爸的責任,一個人孤獨終老…
“要是沒有那個散落天涯的兒子就更好了。”王寡婦在心中腦補楚云的時候如是想到。
“阿嚏!”葉山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怎么了,是不是著涼了?”楚云趕緊關心道。
小葉山心中一暖,暗道一聲:“算你有良心。”
揉了揉鼻子,葉山搖搖頭,說道:“沒事。”
“哦,沒事就好。”楚云說道,“你要是病了,誰給我做飯啊。”
這話一出,氣得葉山直咬牙,示威性地向楚云揮了揮小拳頭,好像在說:“我不開心了也不會做飯給你吃的。”
楚云只好服軟。
兩人出了東大營,再往西走一點,斜對過就是他們居住生活的北鎮客棧。
但倆人誰也沒往那個方向走,而是徑直向東,走了一會兒,往北一拐。
城北大門雖然常年關閉,但北段城墻卻有多處破損,對楚云和葉山而言想要溜出城去簡直易如反掌。
這不,眼前的一小段城墻,位于城北大門東側不遠的位置,一道巨大的縫隙自城墻頂端向下,距離地面還有半人高的地方,裂開一個口子。
這只是二人眾多“小據點”中的一個。
顯然,之前楚云對眾人所說的帶葉山回家做功課只是托詞。
葉山確是要做功課的,但那大多都是在白天的時候,此時夕陽漸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二人沒有直接從東大營的北門出營,而是走的南門,后又向東繞了這一圈,為的就是避人耳目。
在北鎮,不是沒人愿意出城。相反,北地貧瘠,難以耕種,唯一賴以生存的就是背靠的這座燕山,家家戶戶都是要靠出城上山采獵來維持生計的。
但是,前往燕山走的是南城門。北城門外是沒人愿意去的。
那里不僅有無盡的風塵與沙暴,還有神出鬼沒的地穴流沙,到了夜間還有擇人而噬的野獸出沒,是個充滿危險的生命禁區。對于生活在城北兩大軍營的這些留守老兵們而言,城外不止有危險,更埋藏了無數戰友和敵人的血與骨,是不愿觸碰的傷心地。
因而葉山雖然有楚云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保駕護航,卻也不愿被其他人看到他出城,徒生事端。
小葉山率先穿過城墻上的裂縫,楚云緊隨其后。
裂縫只有半人來高,小葉山縱然比同齡的孩子發育得快些,但也只是個七歲的兒童,自然是可以輕易穿行的。
楚云就不行了,雖然高大挺拔的身軀搭配俊朗的外表是楚云楚大俠行走江湖的基本人設,但此時無疑起不到半點積極作用。
楚云貓著腰,兩手扒拉著裂縫的邊緣,做賊心虛地左右看了看。
倒不是擔心偷溜出城這種事被人發現,畢竟他跟葉山都不是第一次干了。他擔心的是李大嬸王寡婦之流會不會突然出現,看到他此刻的狼狽形象,然后嘴里說著:“老娘以后不想嫁你了。”之類的鬼話倉皇而逃。隨后把他的光輝事跡隨口散播給劉阿姨、張奶奶、趙大爺他們,從此他再也不是北鎮人見人愛的風流大俠了。
“這樣或許也挺好。”楚云暗想,心中隱約有了點期許。
“磨蹭什么呢?快點!”小葉山催促道。
楚云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沒怎么多想,扒著墻沿的雙手一發力,頭一低,就順著裂縫穿了過來。
楚云趕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小葉山在一旁,正鼓著腮幫子作生氣狀,一副嫌棄他怎么這么慢的樣子。再仔細看,眉眼之間憋不住的壞笑。
楚云一拍腦袋,好小子,這句話不就是他常對葉山說的嗎。
楚云年少成名,在江湖上早就享有“風不追”的名號,自然輕功了得。葉山是楚云撫養長大的,也免不了跟著他修習輕功。此刻,二人溜出城外也是為此而來。
北地荒蕪,北風獵獵。除南方的燕山外,東、西、北三個方向均無遮無攔,因而北地的風,風向飄忽不定,而風力異常兇猛,會給行進中的人帶來極大的阻力。再加上北地多沙,人的腳踩在上面會感到軟綿而難以借力。因此這里對葉山而言是個難得的修行寶地。
葉山對此倒是沒什么怨言,但大多時候也提不起什么興趣。相比于練功而言,他還是更喜歡讀書練字,喝茶下棋。
但葉山同學是戰爭孕育的孩子,心智遠勝外界的同齡人,在江湖行走有一技傍身何其重要,他又怎能不理解楚云的苦心。
于是每次練功他都憑借著強韌的神經堅持下來,盡管回到家,頭發、鼻子、嘴巴里都灌滿了沙子,葉山也沒有一句怨言。
楚云心里清楚葉山的想法,卻也總忍不住想要激起葉山的興趣。在練功的時候,往往都是楚云在前,葉山在后,努力追趕。每當葉山體力不支,速度降下來的時候,楚云總會精準地捕捉到,然后從嘴里蹦出那句“磨蹭什么呢?快點!”來,說完便轉身提速。
葉山也每到這個時候就一咬牙一跺腳,硬是從身體里擠出體力來跟了上去。
倒不是葉山爭強好勝,中了楚云的激將法。而是他不想被丟下,然后倒在地上被風沙掩埋,不知過多久再被楚云挖出來。
那滋味,著實不好受。
沒想到今天這句話,被小葉山用到自己身上了,楚云不禁想道:“這小子真記仇啊。”
太陽快落山了。
晚上的荒原,風力更盛白日。沙子和空氣的溫度會隨著陽光的消逝而迅速降地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嚴酷的環境挑戰和更快的體力流失。
對小葉山而言也更有挑戰,這也是楚云專挑晚上出來的一大原因。
“這次我先走了啊。”看著愣神的楚云,小葉山朝他揮了揮手,說道。
隨即腳下一踏,化作一路煙塵。
“咳…咳!”一路煙塵有一半糊在了楚云臉上頭發上鼻子里。
“這小子,小小年紀就一肚子壞水啊。”楚云罵道。
“是我大哥的種!”
想到這里,楚云像是觸了電一般。
“這小子…不會從一開始就算計我吧。”
“從一開始,好端端的不在家待著,非得跑去和大壯掰手腕。城東城西不去,城中城南也不去,偏要跑到城北的駐軍大營里去。”
“這還不算,西大營他不去,偏偏選在了離家較近的東大營,是怕跑遠了我找不到他?為了吸引注意故意設下賭局,在那群老兵油子的眼皮子底下和大壯掰手腕,等我去找他的時候又免不了和那群人寒暄幾句,拖延了時間。”
“等我借做功課的理由說帶他回家時,便得從大營南門出去。一路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使輕功趕路。等出了大營門,天色漸晚,再想溜出城的話,順著大營再往北走這條小裂縫是最快的捷徑!”
其他那幾處出城的據點都足可容納一人通過,唯獨這里,楚云需要狼狽地冒著腰鉆出去。
“好精妙的計算!步步為營,穩扎穩打,天時地利人和全考慮進去了。”
楚云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頓時感到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他這么做,不會就是為了報復我昨晚偷吃了他秘制的果脯吧?”
“…”
望著天空盡頭,那迎著最后一道余暉奔跑的小小身影。
楚云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小葉子啊小葉子,你究竟還是不是個七歲的孩子了?”
說罷,輕點腳尖,身形化作一片殘影,循著葉山離開的痕跡,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