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楊肆沉吟不語,陸明小聲問道:“府令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楊肆回過神來,反問道:“以往接到此類報案,是如何處理?”
陸明道:“納入卷宗,派幾個胥吏去調查一下,問些話,最后不了了之,作為積案,收入庫房。”
楊肆又問道:“陸先生可曾想過,七年間,建康失蹤了如此之多的嬰兒,究竟會是什么人所為?”
“這…”
陸明略一遲疑,吞吞吐吐道:“若說是人伢子所為,就不該如此隱秘,不可能七年的時間捂的嚴嚴實實,依屬下看來,多半是邪道修士以嬰兒血肉修煉邪功,說不定…上面還有人照應。”
楊肆心中一動!
是的,童男童女因其血肉純凈,自古以來就是獻祭的貢品,據道經所載,出生不足月的嬰兒,其由母胎中帶出的先天之氣尚未完全轉化為后天,最為邪道修士喜愛,陸明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陸明看了看楊肆,便道:“府令是否打處徹查?”
楊肆問道:“如果要徹查,該從何處著手?”
陸明捋著胡須道:“府令若有此心,自是百姓之福,但建康…波詭云詰,有些事情,并非武力所能解決,陸某不過是個主簿,說來不怕府令笑話,好些公卿權貴的家奴,都敢指著陸某的鼻子罵,府令向陸某問計,怕是要失望了,非是陸某不愿為民伸張,實是能力所限,無從著手。”
建康的形勢極其復雜,有皇室和齊王背后的修行門派在暗中較勁,原本支持晉國的天臺宗想必也不甘心被邊緣化,多半憋著壞招。
而世俗中,保皇派與齊王派斗的你死我活,還有勢力龐大的中立派和清流派,以及誰也不愿輕易得罪的累世公卿,站在楊肆的角度,學前任,得過且過,表面文章做一做,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自己是修士,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足以站上宋國的巔峰,應該和光同塵,沒必要為些凡人出頭,可這樣真的合適么?
楊肆雖然從不自認是好人,但他知道,自己的心還沒黑,血仍是熱的,陳平夫妻的哭求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將來站上足夠的高度再回過頭看,可以對笑著說道,我楊肆問心無愧,我沒有遺憾。
“此事我會盡力,七年來,那么多嬰兒失蹤,總不可能一點馬腳都不露,。”
楊肆深吸了口氣道。
陸明深突然面容一肅,步下座位,一躬到底:“府令即有此心,屬下愿效犬馬之勞!”
“好,我會盡量護得陸先生的安全!”
楊肆趕忙起來,扶住陸明。
這時,外面有胥吏喚道:“稟府令,秘書郎林太清求見。”
“呃?林太清?”
楊肆一怔,不就是自己初來建康時,花了三十枚晶幣買了自己三張虎皮的那人么?
陸明從旁道:“府令怕是有所不知,林太清自幼便享有清名,雖品級不高,卻是清流領袖,此人前來,還是莫要輕慢為好。”
“嗯,那我親自出去看看。”
楊肆點了點頭,便向外走去,正見一名青年人,邊上還一個面目較為平庸的黃衣女子。
“哈,原來是林兄,楊某還要多謝林兄當日援手之德。”
楊肆哈哈一笑,大步走去。
林太清也爽朗的笑道:“當日見著小兄弟便知不凡,只是仍未想過,小兄弟來建康不久,竟鬧出了諾大動靜,若非如此,林某還找不到小兄弟吶。”
“林兄客氣了,里面請!”
楊肆對林太清的直率也大起好感,把林太清迎進了后堂專用于待客所在,阿信奉上清茶,兩人寒喧了一番,楊肆也知道了那名黃衣女子名叫雨桐。
好一會兒,楊肆才問道:“不知林兄前來是為何事?”
“這…”
林太清現出了為難之色,隨即便重重嘆了口氣:“不瞞小兄弟,林某實是難以啟齒,也罷,就實話實說罷,實是為賀玉郎而來。”
“哦?”
楊肆驚訝的看著對方。
雨桐道:“不瞞楊府令,那錢御史為賀玉郎一事找到了林兄的母親,林兄本不愿為其出頭,可是林兄至孝,而老夫人是錢御史的表妹,所以…就厚顏前來啦。”
“哎~~”
林太清搖頭嘆氣,一臉的羞愧之色。
楊肆算是認識到了,什么叫做盤根錯節,不過那錢爽也是有本事,居然能探查到自己與林太清的淵源。
賀家因賀衛的倒臺,對自己再也構不成威脅,楊肆扣壓賀玉郎,主要目地還是勒索一把,可是錢爽找來了林太清,自己總要給林太清一個面子,于是笑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事,林兄著人來知會一聲便可,又何必特意跑一趟,來人,把賀玉郎從牢里提出來,給他洗個澡,換身衣服。”
“諾!”
外面有胥吏應道。
“多謝小兄弟!”
林太清連忙站起來稱謝。
“來來來,林兄不必見外,先坐下來,賀玉朗那里還要有一會兒,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要請教林兄。”
楊肆笑著把林太清拉回了座位。
“小兄弟請講!”
林太清問道。
楊肆把嬰兒失蹤一案如實道出,并補充道:“不知林兄對此事可有了解?”
頓時,雨桐眼眸一縮,一抹精光一閃即逝。
林太清也神色凝重道:“此事林某倒是略有所知,七年來,上千家庭痛失愛子,引為建康懸案,朝廷出于名聲方面的考量,又不愿聲張,小兄弟既然有心徹查,林某愿助一臂之力,要不這樣,你給我幾日時間,我托人把其余各城區的情況摸個底,匯總過來,看看能否理出線索。”
“那就麻煩林兄了!”
楊肆大喜。
林太清身為清流領袖,必然有著相當的人脈,由他出面搜集線索,自是最妥。
接下來,兩個人就案情攀談了一陣子,賀玉郎被帶了上來,除了憔悴點,瘦了點,倒也沒吃太大的苦。
“楊府令量大,不再與你計較,還不趕快謝過?”
林太清臉一沉道。
“太清兄,你…你讓我謝他?”
賀玉郎不憤道。
“你…”
林太清氣的說不出話了,這簡直是不知好歹啊。
還是楊肆揮了揮手:“林兄算了吧,我也沒指望他感激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帶他回去吧。”
“哎,林某實在是慚愧,楊府令,改日林某再來謝過,告辭了!”
林太清嘆了口氣,拱了拱手,便與雨桐把賀玉郎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