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落雁紅裳秦雨虹
和師父告別之后，姜聽云便坐上了一輛有軌電車。
花三個銅元買了一張票后，姜聽云選擇了一個靠近窗戶的座位坐下。
車子沿著東馬路向東北方向開動，首先穿過的是日租界的旭街（現在的和平路）。
姜聽云看到在旭街兩邊，滿滿都是大型的商店和飯館。走在街上的先生太太，少爺小姐們大多都拎著購買的衣服或鞋子，露出滿載而歸的喜悅。
姜聽云揣摩道：日租界的旭街一帶，應該就是天津衛的購物中心了。看來日本不但會開槍搶劫，生意做得也是風生水起呀。
穿過旭街之后，車子進入法租界的杜總領事路（現在也叫和平路）。
法租界的建筑風格和日租界截然不同。區別于日租界簡約實用的建筑風格，從一進入法租界開始，就接連有造型華麗的歐洲古典風格建筑映入眼簾。
姜聽云心道：如果說日租界是天津的商業區，那么法租界就是名副其實的金融區了。
法租界其實最著名的要算是靠近河邊的大法國路。
那條路兩旁既有世界知名的美國花旗銀行、英國匯豐銀行、日本正金銀行，還有華夏著名的中央銀行、中國銀行、鹽業銀行，也有一些規模稍小的朝鮮銀行、金城銀行、中南銀行。
姜聽云心道：這世上最掙錢的生意果然還是金融生意呀，這法租界可比日租界氣派多了。
汽車到達國民飯店一站的時候，姜聽云下了汽車。
目前天津的汽車還停留在有軌電車的狀態，去東北方向，最遠就只能到這里了。
下車之后，姜聽云穿過霞飛廣場（現在的中心花園），很快就進入了英租界。
英租界的建筑沒有日本人那么拘謹，也沒有法國人那么奢華，而是恪守著英國人自己的古板風格。
除了在香港道那一帶的法式建筑還算耳目一新，英國人將維多利亞大道兩旁大片的高大建筑都蓋得中規中矩，但卻總是喜歡在大門或者屋頂的位置加上一點英式的雕花，寥寥地表達著英國人驕傲的外表下暗藏的生活情趣。
大約走了十分鐘后，姜聽云就走到了位于戈登道和海大道交口。
師娘開的餐館就在位于路口不遠的位置，是一座很典雅的三層小樓，門口的門上掛著一個招牌，寫著“未羊宮”三個字。
路過的人大多從名字可以猜出這應該是一家以羊肉為主的火鍋館，偶爾也有人能猜出老板一定姓秦。
姜聽云剛走進屋子，就看到了一個穿著簡潔到毫無修飾的紅色長衫的女子正在大廳里忙乎著生意。
紅衣女子剛過三十歲的年紀，正是女人最自信，最具氣質的時候。
三十歲的女人不會像十幾歲的小女孩總是帶著半熟蘋果一般的青澀味，也不會像四十多歲的女人舉手投足都是滿熟芒果的濃情蜜意。
三十歲的女人恰如瑤池群仙宴上，擺在王母面前的那顆仙桃，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時候。
女子將頭發簡單地盤起，只插了一根樣式簡潔的珠簪。腳下穿了一雙樣式和發簪一樣簡潔的紅色高跟鞋。
可是人們總是能夠從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能夠從她的笑容和舉手投足間感受到一種無法遮掩的驕傲。
女子的驕傲完全不用任何首飾或者衣服來襯托，她的驕傲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因為她就是那個“金針沉魚傲天女，銀鏢落雁素紅裳”的唐門天才，陜西秦家的三小姐秦雨虹。
可是當她看到從小帶大的姜聽云的時候，她放下了職業的微笑，也卸下了天生的傲氣，只剩下如花的笑靨。
姜聽云像孩子一樣傻笑著對著女子叫了一句：“師娘，我來了。”
秦雨虹自嘲一般地說道：“被你叫了十幾年的師娘，可是連個婚都結不成，老娘還真是失敗呀。”
姜聽云道：“我師父就是個笨蛋。”
秦雨虹一手抓住姜聽云的肩膀，一手拍拍他的腦袋說道：“這兩年長高了許多了呀。上個月你爹就發電報說你要來天津了，結果又聽說火車遇到了土匪。要不是你爹說你的安全他有把握，我就去抱犢崮大開殺戒了。”
姜聽云道：“您放心吧，我這十幾年沒學別的，光學逃跑的本事了。就算有個萬一，我直接從山上跳下去，懸崖峭壁也難不倒我的。”
秦雨虹說道：“恩，這倒是。別站著了，咱們去單間，邊吃邊聊。”
一個六人的單間之中，只坐了秦雨虹和姜聽云兩人。
桌子上擺了一個銅鍋，和幾盤羊肉和素菜。
姜聽云問道：“師娘，您怎么想起來開一家火鍋店了？”
秦雨虹道：“嗨，無聊，打發時間唄。前幾年師父到了天津之后，我也就過來了。但是在這邊吃不到合意的涮羊肉，去年的時候這家店的老板正好想轉讓，我就盤了下來。”
秦雨虹見水已經煮開了，就將蔥、姜等幾樣簡單的底料放到了火鍋里。
秦雨虹說道：“我這火鍋也沒有那么多花哨的講究，不過所有羊肉都是陜西咸陽的關中山羊。只要放養的，不要圈養的。一會兒你嘗嘗。”
姜聽云等鍋再次開了以后，夾了幾塊手切羊肉放入鍋中。大約幾十秒后，又夾起一塊煮熟的羊肉放到師娘碗中，然后又給自己夾了一塊。
姜聽云將羊肉蘸了一下自己碗中的蘸料，吹了幾下，放入口中。
陜西的關中山羊肉，比其它羊肉少了一些膻氣，但是肉香卻一絲不減。在秦嶺一帶放養的山羊和普通山羊相比，肉質也多了一份緊致。
美食就是這樣，差的可能只是一點，但是對于真正食家而言卻可能是千差萬別。
讓姜聽云頗感意外的，是碗中秦雨虹為自己調好的蘸料。
蘸料是用麻醬、醬豆腐汁、獨流老醋、韭菜花、花生碎、芝麻、小蔥、香菜、醬油、蒜蓉、糖、鹽等混合而成。
蘸料和燙好的羊肉一起入口，蘸料的香味迅速和肉香混合在了一起，似乎隨著每一口的嚼動，都會使這種混合香味變得更加厚重濃郁，使人每吃完一口，都忍不住趕緊去吃第二口。
姜聽云不知不覺已經吃下了兩盤羊肉，才突然想起了桌子上的素菜似乎一樣沒動，對著秦紅棉說道：“師娘，我這樣吃是不是營養不太均衡呀？”
秦雨虹說道：“沒事，男孩子就應該多吃點肉。一會兒回去的路上再吃幾個蘋果就均衡了。”
姜聽云忽然想起師父的事，問道：“我師父那邊用不用我說說他。這個時間咱三個人吃個飯？”
秦雨虹道：“不用你管了。我秦雨虹自己的事情用一個小孩子撮合也太丟人了。”
哎，師娘還是那個自帶驕傲氣場的秦紅杉呀。
不過接著卻又聽秦雨虹氣道：“楚霜凝那個賤人也來天津了。估計這會兒你師父正和那個賤人在有容茶社里鬼混呢。”
姜聽云趕緊解釋道：“那倒肯定不會。白天我師父說他以后可能不太會去有容茶社那邊了，他把話事人的令牌都給我了。”
說著姜聽云將包里的銅牌交給了秦雨虹。
秦雨虹檢查了一下，還真是憩仙雅筑的銅牌，說道：“你師父這是要不近女色？他身體出了問題嗎”
姜聽云說道：“看著不想呀。在天后宮門口隨便看個丑女都跟人家招呼半天，也許他是審美疲勞了？”
秦雨虹把銅牌交回給姜聽云，說道：“你師父現在就是個混蛋。隨他去吧，只要不便宜了楚霜凝那個賤人就行。”
吃完飯之后，姜聽云告別了師娘，然后一邊看著周圍的夜景，一邊溜溜達達地走回家。
姜聽云家的位置也在英租界和未央宮不遠的位置，大約走了十分鐘，姜聽云就來到了位于香港道（現睦南道）41號的家門口。
終于到家了，可羊肉還沒消化下去了，這可咋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