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仇得報

　　最終還是寶慶帶著六個海盜回去松江府報信，李華梅派的都是經驗豐富，對自己絕對忠誠的老人。

　　泗礁山離長江口和杭州灣的距離差不多，所以他們決定就直接往北走，不進入長江就上岸，走陸路回去報信。

　　他們乘的是一艘小型的鳥船，考慮寶慶是北方人，還不太習慣坐船，船行的速度并不快，順利的話，大約也要六七天才能回到上海縣。

　　李沅看著寶慶的船離開，和李華梅踏上了泗礁山這座大島。剛剛經歷了殺戮，還有一些炮彈引發的火情沒有完全熄滅，路上難免時時見到鮮血殘肢。不過這些李沅已經習慣了，已經沒有特別的感覺。

　　“李大人，你現在島上住著，有什么事隨時吩咐他們。大林，好好保護李大人，他是我們李家的大恩人，有事情立刻報告我！”

　　李華梅招呼李沅到南面的一所石屋暫住，就先行離去了，配了兩個粗使婆子和十個護衛，粗使婆子也許就是海盜的家屬吧。

　　之前在大洋山的海盜，李沅總覺得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感激、有些羨慕，還有些嫉妒？

　　感激好理解，畢竟自己算是幫助他們打敗來島家，羨慕和嫉妒，為什么？

　　這次李華梅也沒有安排在大洋山一起戰斗的海盜招待他，安排的都是從沒見過的生人。

　　這個叫大林的海盜長得完全符合李沅見到真正海盜之前對他們的全部想象，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大光頭，獨眼龍，兇神惡煞的樣子，對著李沅也是不茍言笑。

　　“大林，在島上生活，想家嗎？”

　　“想去陸地嗎？”

　　“平時有商船來，李家抽多少水？”

　　“我餓了。”

　　“哦。”

　　終于說話了，還以為是個啞巴，這里的人好像并不怎么想回陸上，或許是已經習慣了，或許之前在陸上活的還不如在島上滋潤快活。

　　大林摸不清李沅和島上的關系，從李沅穿的衣服他能看出是大明的官員，對這種穿著華服的家伙他沒有什么好感。

　　但大小姐有吩咐，對李沅的要求還是有求必應，只是不怎么想答話。

　　想家，想陸上？想無田無地的生活、想無休無止的勞役、想無依無靠的日子嗎？大林心想，哪里來的官老爺，怎么來島上了，也不像是綁票來的啊。

　　傍晚時分，李沅被請去參加島上的慶祝儀式，楊希恩親自來請的。

　　說是慶祝儀式，其實更確切地說是李家海盜的死者安葬超度儀式，只是氣氛并不那么哀傷。

　　李沅趕到時，島上的海盜已經聚集了起來，這次李華梅這邊也死亡了近百個兄弟，勝利之后，必須有儀式來超度亡靈，也是安慰他們家屬。

　　夕陽西下。

　　泗礁山東面的一片海灘上，豎起來一大九小十個還未點燃的篝火堆，大的火堆真的巨大，有三丈見方，下層堆滿了柴火，上層白布覆蓋著死難者的尸首。

　　男男女女的海盜們肅穆地聚在一起，沒有言語，也沒有哭泣。

　　對于海盜來講，“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可能是他們最貼切的座右銘。殺人、活著被殺，是他們每天都要面對的事情。

　　還有什么好哭泣的呢？

　　今天，至少還能有一具尸體留到了島上，大多數情況下，死去之后甚至是死無全尸，葬身海底。

　　而且，面對來島家的進攻，他們終于是贏了，在場的很多人，可以說是撿回了一條命。

　　那就更沒有理由哭了。

　　所以，這是一場慶功會。

　　“各位李家的兄弟，我們贏了。我們沒有被來島家打垮，我們打垮了來島家，過幾天，我們就去琉球，這東海，是我們的了。”

　　李華梅素服麻衣，在大海的襯托下無比嬌小，但聲音又無比堅定自信。

　　“哦豁”，“喲”，千奇百怪的歡呼聲四起，本來肅穆的海盜們活躍了起來，活在當下，親人兄弟的離去終將是過去式，經此一戰，李家是會有一個相對寬松和美好的未來。

　　李華梅突然指著南方，“前面，朱家尖，就是各位叔伯的袍澤，我的父親，你們的父親，戰死的地方。”

　　李華梅突然面南而立，緩緩跪下。

　　“十五年前，他們戰死在朱家尖，為了剿滅來島家戰死在朱家尖。今天，我，李華梅，為你們報仇了！”

　　海盜中有些許騷動，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聽到他們首領的名字，之前只是喊大小姐，只知道她姓李。

　　“今天的歡慶，不是為了我們成為了東海的霸主，而是為了我們完成了父輩的未成的事業。”

　　李華梅身后的海盜們紛紛跪下，李沅站在當中有些尷尬。

　　“十五年前，李華梅在叔叔伯伯們幫助下，帶著大家來到了泗礁山。仗沒打贏，朝廷那些文官不管我們，他們不管我們孤軍奮戰，彈盡糧絕，幾乎和對方拼了個同歸于盡。他們只管來島家逃脫，他們沒有拿到功勞。”

　　“還記得嗎？”

　　“那一天，我們對著那片海發誓，我要父親的袍澤們衣食有著，我要你們老有所養，難有所助，我要我們年輕的一輩不再被朝廷欺負，不被任何人欺負。”

　　“重要的是，我們要手刃來島家，我們要為我們的父親報仇。”

　　“爹，你看到了嗎，我們做到了！”

　　李華梅淚如雨下，對著蒼天，喊的撕心裂肺。父親的英靈應該就在天上吧，他們是在默默地看著自己，保佑自己吧。不然，為什么自己遇到那么多困難，最終都化險為夷，多少次瀕臨絕境，最終柳暗花明。

　　父親被大明的文官所負，死不瞑目，現在，居然是另一個大明的文官親手殺死了來島家的首領，也挽救了李家，這么多的兄弟。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

　　經過這么多年，太多的重擔壓在她一個小小女孩的身上，現在雖然千斤重擔卸了下來，但其中的艱辛和委屈，又有多少人知道，身邊只有父親的兄弟們，都是大男人，女兒家的那些心事，又能說給誰聽。

　　李華梅的放聲大哭，是為父親而哭，更是為自己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