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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夜涼如水

  四月的北京,白天氣溫已經升高了很多,但夜間還是涼快,李沅只穿著兩件薄衫,在書房來回踱步。

  寫奏本寫到了深夜,文思堰塞,李沅把寫好的前半部分又讀了一遍,讀罷搖了搖頭,將稿紙揉成一團,丟到一邊。癱在圈椅上呆坐,閉目養神。

  一會,一件薄襖蓋在了身前,一雙帶著涼意的小手攏了過來,拇指壓在耳垂下,食指按在太陽穴上,輕輕揉動。

  一陣少女的體香沁入心脾,李沅當然知道是誰,真是一個貼心的丫頭,知冷知熱,很多的時候不需要言語,甚至不需要眼神,就能周到默契地服侍周到。李沅右手抓住她的右手,挨在臉頰上,拇指揉動,晃動腦袋,輕輕摩挲。

  真好,真希望時空在這一方小院凝結,將我愛的和愛我的人都聚攏起來。高興的時候笑靨如花,難過的時候默言不語,恬靜自然,看槐樹葉綠葉落,看池水深深淺淺劃過年輪,周而復始,相守到老。

  沒有官場的爾虞我詐,沒有世事的紛亂不堪,沒有戰亂,沒有那場即將到來的大劫難。

  但怎么可能呢?那種就是不切實際的癡想,為了自己,也為了身邊的人,也要奮起啊!

  李沅睜開眼睛,慵懶的神情一掃而光。輕輕拍了拍湘琴的手:“你睡覺去吧,不用管我。”說完站起來,把薄襖披上,推門來到院里。

  院里散發著灰塵混合水氣的土味,刺激鼻孔發干,不知名的野蟲有一搭沒一搭地鳴叫,一點點細微的聲響都清晰可聞。明月高懸,影子被拉得好長,李沅來到老槐樹下,望著池塘怔怔出神。

  思緒在這樣清冷寂靜的環境里倒是格外集中。

  確定了想去哪里,現在關鍵是怎么樣讓皇帝遂了自己的心愿。朱由校是給了自己一張空白支票,要怎么填才能讓這張支票生效?

  不用怕想法奇特,現在的朝廷什么荒誕的都有,一個太監能被封上公,號稱九千歲,還有什么是這個時代不能發生的?當然,自己也不會太出格。

  不要想復雜了,抓住朱由校一個關鍵點就行!李沅轉身回屋。

  月涼如水,心如明鏡。

  奏章遞上去的第三天,宮里就派了一個王姓太監傳召,朱由校要在乾清宮見他。顯然,皇帝想看的奏章是不會被攔的。

  乾清宮就在三大殿的正后方,李沅來宮里倒是已經開始熟門熟路,最近一個月來了多次。

  乾清宮是皇宮后三宮之首,面闊九間,進深五間,高二十米。這乾清宮的名字很給人誤解,以為是后世滿清改的名字,其實不然。

  “乾清宮”三個字來源于道德經的一段話:“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為天下貞。”皇帝是天地間最尊貴的人,他住的地方,就叫乾清宮。

  李沅在東暖閣等待,他當然不至于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到殿里不敢亂看。這里比正殿少很多,大概是四分之一的大小。眼睛四處瞧瞧,沒有見到傳聞中的木工用具,來到京城好幾個月了,還沒有聽到任何皇帝愛好木工的傳聞,也許“木匠”皇帝這個名號是后世對他的誤解。

  以李沅看來,喜好美女美酒,喜歡到處看看走走都好理解,沉迷書畫可以理解為藝術愛好,甚至暴虐兇殘也可以理解為心理變態。但喜好做木工不能自拔?真的理解不來。

  想啥呢?李沅苦笑一下,還是再理一理怎么應付皇帝。

  大明朝現在的家長是一個二十歲的青年,一個有痛苦童年,受教育不是很系統,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的青年。

  在李沅看來,朱由校是一個缺乏安全感和自私的人。

  缺乏安全感似的他成了一個掰下一個玉米就不敢放手的猴子。猴子掰玉米的故事里,是一只永遠樂觀,相信下一個玉米會更大更好的猴子,所以一路掰一路丟。但朱由校掰到了魏忠賢和客氏這兩個玉米,就再也不想也不敢放手,哪怕前面肉眼可見就有更大更好的玉米,他還是不敢,萬一那個玉米只是表面光鮮,其實里面已經爛了呢?

  缺乏安全感的人,對信任了的人會無比信任,沒得到他信任的人會充滿懷疑。不要在他面前耍陰謀,據實相告效果反而會好。

  朱由校是一個自私的人,這很好理解,哪個皇帝不自私呢,或者說,誰又不自私呢?不同程度而已。

  大明朝說到底就是朱家的,自私是老朱家的傳統。朱元璋奪了天下,將“家天下”的概念發揚到了極致,打天下的老兄弟們說殺就殺,自己的兒子再愚鈍哪怕還在襁褓中,最少也是一個王爺。

  在朱由校眼里,整個大明都是保護自己那一點可憐安全感的工具,人浮于事、朝政糜爛怎樣,甚至自己的孩子先后莫名其妙地夭折那又怎樣?

  剛剛坐在皇帝的位置,還沒體會到這以天下為棋的味道,但看到看似如日中天的東林黨在自己支持的老太監打壓下,馬上丟盔棄甲敗得落花流水,如何還不明白自己才是這天下的主宰。

  只是這棋局,落到一個恣意妄為的業余選手手里,勝算多大。甚至接手的還是一盤幾乎必輸的殘局,這盤棋還可能贏嗎?唯有開掛或者祈禱對手是一個更糟糕的棋手吧。

  當然,棋子和棋手的角色不是不可以互換的。

  自己現在捏在朱由校這個業余棋手手里,他能如我所愿把自己丟到想去的那個地方落子嗎?或者說,憑什么朱由校不能成為我的棋子?

  正想著,朱由校帶著幾個內監過來了,魏忠賢是必然在的。可能有什么高興的事,老遠就聽見朱由校的說笑聲和幾個內監的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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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天啟酷愛做木工,甚至說他是木匠皇帝,主要是魏忠賢的太監兄弟劉若愚寫的酌中志記載的,可信度有多高不確定,反正本來要被殺頭的劉若愚因為寫了這本書被免了死罪。

  感謝久衍丶兄、VV輝哥VV兄的打賞支持,周末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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