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外城城東的保定會館,已經是晚上。
現在會館冷清了許多,放榜之后,落榜的士子開始陸續回家,但會元的房間依然那么熱鬧。為了李沅備考殿試和會客,會館特地給他重新安排了一個獨立的套房,除了臥室,還有一間書房和會客室。
此時已過了晚飯飯點,想來會晤李沅的人等不到李沅本人,陸續回去了,只苦了湘琴一直端茶送水,聽他們高談闊論。
雖然李沅不在,但會客室還有兩人在等,盧象升帶著一個朋友來會他。會館知道盧公子是李沅的好友,更知道他是今科會試的第四名,就想安排一些飯菜進來,盧象升怎么好意思屋子主人不在,就在里面吃飯?堅持要等李沅回來再說。
“立新,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去哪家青樓姑娘那里過夜去了,哈哈,正準備回去算了。”
邊上湘琴聽了,心里不樂意了,給盧象升重新上茶的時候,重重放在他邊上,哐當一聲,恨不得要將茶水灑他一身。
湘琴能接受李沅有馬靜妤,少爺要明媒正娶夫人她是早有準備的,但少爺在外面尋花宿柳她可不樂意。而且,湘琴自問長相不差,自己一個大活人還在少爺房里好好的呢,少爺絕不會是盧公子說的那樣。
盧象升趕緊給湘琴賠罪,笑著說:“李老弟,你看你,放著個俏丫鬟在館里不管不顧,自己出門快活,為兄得說是你的不是。”
李沅上去給盧象升一拳,笑罵道:“越說越不像話,少壞我名聲。”一面叫七叔去安排曹文詔叔侄住下。
“是怕馬姑娘知道嗎,哈哈。說正事,我這邊一位朋友,杭州戴笠戴曼公,離京前非得要見你會元郎一面。”
“會元公,在下來沾沾你的文氣,我吸上一口,好保佑我下一科高中。”那叫戴笠的士子自來熟,胖胖乎乎,笑容可掬,絲毫沒看出來科考失利的沮喪。
不過戴笠這名字真有意思,李沅想起后世那個同名的特務頭子來。
李沅自然不會駁盧象升的面子,敘起家常:“我看曼公兄毫不氣餒,有這不屈之心,有的是機會高中。”
戴笠噘噘嘴地笑了笑,說道:“氣煞我也,立新才十七的年紀,一科就高中會元,卻在這里說我這年近三十的老家伙還有的是機會,人比人氣死人啊。”
戴笠是萬里二十四年(1596年)生人,科考場上是可以說還有的是機會。但戴笠也是少年中舉,這已經是第二次會試,機會只剩一次了,這話由不及弱冠的李沅說出來,如果不是朋友就會顯得像是諷刺。
不過這戴笠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在生氣,其人豁達,李沅聽他說話也覺得這是個可交之人:“建斗做證,我可冤枉。”
湘琴說起大家都還沒用晚飯,李沅趕緊招呼會館上飯菜,又親自去喊來七叔曹文詔叔侄三人。
晚飯之后,盧象升就準備就告辭了,臨走前,戴笠突然說道:“立新腦部是不是受過創傷?”
李沅大奇,去年在宮里被花盆砸傷,算是致命傷,后來自己穿越過來,醒過來后也沒有什么覺得有明顯不舒服的地方,點頭說去年是受過傷。
“那就對了,我觀察你眉心有黑氣郁結,應該是腦部受過重物撞擊,有淤血殘留腦袋里,壓迫經脈,如果不及時處理,遺患無窮。”
盧象升見李沅驚奇的樣子,解釋說:“曼公可是‘醫林狀元’龔廷賢先生的弟子,盡得真傳,只是忙于科考,醫名才不顯。”
李沅忙拱手求教,戴笠說道:“立新先不忙休息吧,我先給你施針,我觀察淤積的血塊應該不多,很快就處理好。”
說完他就往門外喚隨從拿來一包醫具,吩咐湘琴打一大盆熱水。等李沅反躺下,戴笠吩咐用熱毛巾敷李沅后頸。
等換了十來次帕子,戴笠才開始施針,左手先撫了撫李沅后腦,悄無聲息的,右手在李沅的腦部和頸部插了十幾根銀針,看得湘琴心驚肉跳。又在李沅之前受傷的周圍插了兩根長針,慢慢轉動。銀針插進去,李沅沒覺得有疼痛,轉動長針的時候,有酸麻的感覺。
過了一會,戴笠點燃用烈酒浸泡的棉球,放在兩個細口瓶里,扣在后頸的位置。拿開瓶子,給李沅一看,兩團黑色的淤血吸在了瓶內,兩大塊血漬,中間的黑血塊看得觸目驚心。
黑血被吸出來以后,真的覺得腦袋輕松了許多。李沅身體感覺僵僵的,或許是反躺久了的原因。等戴笠說可以了,李沅讓盧象升扶他起來,向戴笠長揖做謝。
戴笠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你是建斗的朋友,就是我戴笠的朋友,哈哈,不要嫌我賣弄就好。”
“好了,告辭了。立新,近兩日不要出門受風,靜養就好,我給你開一副活血化瘀的藥,吃兩天。還有,半年內不要有房事。”
戴笠說完,有意無意地瞟了湘琴一眼,看得湘琴沒來由臉變得紅紅的。李沅心想,我們也沒啥啊,你這一臉紅,黃泥巴掉褲襠里了,我冤枉啊。
接下來兩天,李沅老實地呆在館內,謝絕了來相會的同年士子,只說在準備殿試,一些人嘴里不說什么,心里的腹誹是少不了的。
對曹文詔叔侄說明理由,過兩天再去孫承宗府上,曹文詔沒說什么,曹變蛟頗有些不信的樣子,恨不得和叔父馬上離去,耿直的模樣頗為真實可愛。
閑來無事,向曹文詔打探了建奴的情況,討教了一些行軍打仗的要領。曹文詔有些詫異,來遼東到任的文臣基本都是來了之后現學現用,之前的紙上談兵吃過幾次虧后就老實了,像李沅這么年輕還在科舉的年輕人多半應該是看不上行伍之事的。
見李沅這么有興趣,曹文詔自然也傾囊相授。
“曹將軍,聽說遼東流傳‘滿洲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建奴戰力有那么厲害嗎?”
“胡說!建奴打仗是兇狠,但流傳這話怕不是建奴的間諜吧,哪有這么漲敵人士氣的。”
李沅心想,這話怕是后來寫史書的自己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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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笠,字曼公, 1596年-1672年,明亡后,東渡日本,活人無數,被稱為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