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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莫道君行早

  一月十二日。

  離中國的傳統農歷新年還有一個月零六天,這是本世紀最晚的第二個的春節。

  早晨六點過一些,盧東杰就睜開了眼睛,也不需要調鬧鐘,不知道是不是潛意識的機能在發揮著作用。

  在這個晝短夜長的季節,人們都習慣了睡個懶覺,并非盧東杰不想,而非不能。

  他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一會,等思緒清醒后便翻身起來。

  不到六點多的光景,窗外依舊昏沉藹藹,馬路上偶爾傳來稀疏的汽車鳴笛的聲音。

  穿著睡衣起床,先去廚房打了一壺水放在煤氣爐上燒著,然后輕手輕腳地去洗手間洗臉刷牙。

  等一切收拾完了,燒水壺已經“哧哧”作響,提起已經燒開的水,從馬口鐵罐中抓出幾顆胖大海往茶壺里一泡。

  他回到房間,換上一身冬季的運動衫,輕輕地關上了門,拿著一條毛巾和鑰匙下樓。

  春寒料峭,泛黃的燈光下街道顯得有些冷清,清潔工人已經打掃完馬路,垃圾車正做著收尾工作。

  街道上時不時傳來單車叮鈴的催促避讓聲,只見后座載著兩大籮筐的騎車人行色匆匆。

  他們是九龍城的報業派送人,也就是市民口中的報紙佬,不過報紙佬后來也被咸濕雜志引用成某種不可描述的代稱。

  盧東杰在這住了二十幾年,卻很少有那么起早的時候,這眼前的光景不禁讓盧東杰想起了NBA球星的那段采訪對話。

  記者曾經問科比:“你為什么能如此成功呢?”

  科比反問道:“你知道洛杉磯凌晨四點鐘是什么樣子嗎?”

  記者搖搖頭:“不知道,那你說說洛杉磯每天早上四點鐘究竟什么樣兒?”

  科比撓撓頭,說:“滿天星星,寥落的燈光,行人很少。”

  眼前的這些人或許并沒有那么崇高偉大,他們僅僅只是為了能解決三餐一宿的生計而奔波著。

  盧東杰松了松手腳,緩緩沿著教會道朝游樂場方向跑動了起來。

  要練唱功,先要練氣,也要會運氣,慢跑這個有氧運動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謂的氣,也就是唱歌時的呼吸。想要唱好一首歌,首先中氣要十足,其次氣息也要均勻穩。

  盧東杰相對于專業歌手來說,算是有點先天不足,他的音域、音色還算勉強可以,基本是屬于搶救一把,還能有救的樣子。

  天光道游樂場,這個坐落在半山上,歸屬于市政局轄下的公眾場地。

  旁邊有個大斜坡,上面栽種著不少棕櫚和松樹,斜坡旁還有條行人小徑,泥濘和碎石堆砌而成,兩旁的樹木枝繁葉茂,穿梭其中有如小森林一般。

  一棵巨大的榕樹在路邊,橫跨著行人徑,樹干斜斜向前伸展著,樹枝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般,大樹底下,一群中老年人聚集著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什么。

  這個時間尚早,若再過半小時,附近的街坊也會出來晨運、散步、看報之類的活動。

  盧東杰沿著小徑小步慢跑著,在拐角找了個安靜隱蔽的位置,這一方小天地的空間自然足夠擺開架勢來練上一陣。

  盧東杰折下一根樹枝,雙眼微闔,以枝代劍,一招一式,不疾不徐,如同練習太極劍般,身形自若,隨風而動。

  二十幾分鐘過后,他身形陡然加快,步伐越來越輕,如一片羽毛,手中出劍越發迅疾,只見寒芒一閃,旁邊一顆臂腕粗的樹干被手中的樹枝擊穿。

  他笑著搖了搖頭,抽回樹枝扔回樹叢里,拿起掛在一旁的毛巾,拭了拭額頭的汗水。

  略歇了一會,盧東杰輕輕吐了口氣,便起身仍舊沿著小徑慢跑著回家。

“阿杰,有無興趣過來玩幾把,都好久沒你來了,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你這樣可不行。”大榕樹下一個老伯笑著向盧東杰招了招手  “不用了,陳伯,我有事趕著回家了,下次有機會先啦。”盧東杰停下來,笑著擺了擺手。

  “實是嫌棄我們這班老家伙跟不上時代啦,當年死纏爛打說要拜師學藝,現在有毛有翼識飛啦。”陳伯似笑非笑地看著盧東杰。

  “哪敢啊,真的是今日有事要出去啊,再說啦,我這三腳貓功夫,也不敢在各位叔父面前獻丑啦。”盧東杰用毛巾擦著額頭的汗珠,有些尷尬地說道。

  “老陳,你別為老不尊啦,現在的年青人哪還有鐘意玩這個的啊,阿杰你去吧、去吧,別阻住我們開始練習了。”旁邊另外的蘇伯擺了擺手,出言給盧東杰解了圍。

  “好,那我走先啦,得閑我請幾位叔父一起飲茶呀。”盧東杰把毛巾往脖子一搭,笑著離開了。

  “唉,現在的后生仔個個都鐘意趕潮流,老祖宗留下的精粹,恐怕就快后繼無人了。”陳伯看著盧東杰離去的背影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

  這是一群老叔父輩組成民間粵劇社,說是草臺班子也不為過,他們人人都是粵劇迷,每周有個三兩天固定聚在一起玩粵劇,消遣著老年時光,有時也會到社區進行義演。

  粵劇又被稱為「南國紅豆」,俗稱廣東大戲,而香江和羊城都是粵劇的重鎮,在娛樂方式匱乏的年代,粵劇才是市民最喜愛的重頭戲。

  但隨著西洋音樂的入侵,電影電視這些新娛樂的沖擊,在此消彼長之下,粵劇這種傳統的文藝也漸漸式微,年青一代也不熱衷,反倒成了中老年人喜愛的娛樂活動了。

  而盧東杰也跟粵劇有過不解之緣,那年盧東杰只有九歲,恰逢中秋節,老媽所在粵劇團有演出活動也把他帶上了。

  在街頭上,一個粵劇班子搭了簡單露天戲臺,吱吱呀呀的樂聲和著說唱,當時盧東杰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他知道那吱吱呀呀的樂器中有一個叫二胡,當年的生日禮物,他就讓老媽送自己一把二胡,此后還經常纏著老媽帶上他去開工,一心想著跟師學藝。

  反正這些棚面老叔父也不趕他走,他就經常去坐一旁,仔細觀察聆聽,剛開始他們也不會教,盧東杰就模仿他們按弦的手勢,學到似為止。

  慢慢地,這些老叔父發覺盧東杰這小孩是認真的,開始賜教指點他兩句,混跡了幾年后,他也練得有模有樣,有時候二胡師傅有事不在,就讓盧東杰這個濫竽充數。

  八點鐘,盧東杰回到家中,老媽還在準備早餐,盧爸在陽臺上分揀一些需要晾曬的藥材,盧小妹還在睡懶覺。

  她這兩天情緒算是穩定下來了,該吃吃,該睡睡,看似平靜無事,但她卻晚上夢中還說著囈語。

  盧東杰沖了個涼,回到房間內,從抽屜了拿出筆記本翻開,里邊已經有一半紙頁被撕去了,上面密密麻麻著曲譜和歌詞。

  不少地方還圈起來備注著什么,這是這兩天辛勤的搬運成果,盧東杰合上了筆記本,重重地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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