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沒有急于談話,而是把目光轉到了徐文伽的身上。
“這位小娘子,你又是何方神圣啊?”
“我是緝妖司的。”
徐文伽并沒有急于表明身份,而是假托緝妖司的名義,玄一不解,在李賢的眼里,緝妖司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為何還要把它抬出來。
“緝妖司?”
“你是緝妖司的人!”
果然,李賢的面色,瞬時就緊張了起來,玄一只得幫忙解釋:“二郎有所不知,不止是文伽,就連我和劉冕現在也都是緝妖司的人。不過,我們都是忠誠于你的,可以放心。”
“文伽?”
“你是不是姓徐?”
徐文伽退后一步,萬沒想到,他還真記得她的名字。
“是啊,二郎怎么知道?”張玄一若有所思的追問,李賢剛想說明情況,就被文伽刀子一樣的眼神給嚇退了。
“我與上官姐姐早就相識,二郎認識我也很正常。你有什么意見嗎?”她挑釁的看著張玄一,李賢初時疑惑,仔細端詳了兩人之間的狀態,便瞧出了些端倪。
李賢心思聰敏,人也成熟,這點事還能察覺不到,徐文伽是不想讓自己透露她的身份。
可這又是何苦呢?
他們不是都在緝妖司供職,早就應該知道互相的底細了吧,難道,還不知道嗎?
他又打量了文伽一眼,心里更溫暖了些,對于他這個不能見天日的浪蕩人來說,見到舊日熟人,總是能讓他感到安心些。
都長這么大了,沒想到啊!
他記得,當年進宮的時候,徐文伽還是個活潑淘氣的女孩,怎么現在變成了這副冷漠的樣子。
看來,這些年,在她身上也發生了不少變故。
“我很好,身體也漸漸康復了,你們不必總過來,很危險。”
李賢說的是真心話,他自己已經是賤命一條,遍體鱗傷還勞煩別人天天照顧著。未免有些浪費。
倒是他們兩個都是好年華,為什么要一定留在他身邊,把自己往那泥潭里攪合。
“二郎,我們都是成年人,做出的選擇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你不必再勸了。”
“只是,等你傷愈,就要去郎中安排的住處,這一次,我們都開誠布公了,你也不必天天去監視我了。”
李賢心中有數,他嘴里的這位郎中,指的是狄仁杰。
在這樣緊要的時候,張玄一還頂著壓力造訪,就絕對不是隨便來看看,那都是有目的的。
自從上次興源邸店一見,他就和狄仁杰接上了頭,兩人互通消息,聯系的很緊密。
玄一將狄送來的消息反復斟酌,總覺得,這位臥薪嘗膽的人物,他在內宮之中是有眼線的。
他的消息來源究竟是誰?
有機會,他真想見一見這位奇人,這膽子也太肥了!
就是換做他,天天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混,也不一定還敢往外傳消息。不過,這來源究竟是誰,狄仁杰不會向他透露,他也絕對不會開口問。一切等到大事可濟的時候再說吧。
張玄一三不五時的來此處看望,也是受了狄仁杰的囑托,沒辦法,他身份敏感,這個地方可是萬不敢來的。
“我搬去哪里都無所謂,你們決定就是了。”
“不過,”李賢忽然話鋒一轉,張玄一看他臉上現出凝重的神情,便緊張起來。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們。”
“盡管說。”
他都已經這樣了,無論要求什么,玄一也都會嘗試著去滿足。
“我的安危,并沒有什么要緊,可我的兩位弟弟,還望張道長能夠多多佑護。”
兩個弟弟?
“你是說…”
李顯,李旦?
這真是萬萬沒想到,李賢居然沒有提出讓他們保護他,而是把他遠在皇城里的弟弟們交托給他。
到底也是親兄弟啊!
玄一在心中輕輕喟嘆,在這個時刻,這個空間,親情超越了一切艱難險阻,把長安城中的幾兄弟聯系在一起。
李賢一心保護李顯、李旦二人,可皇城之中的他們又是作何感想?
會不會認為,李賢的存活,對于自己來說,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
權力,擁有雕塑人性的魔力。
可以讓人化成神,也可以讓人變成鬼。
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李賢早就是個死人了,兩人輪流坐莊,都當過皇帝。
如果現在告訴他們真相,你們英明神武的哥哥還尚在人間,他們會歡迎嗎?
恐怕不見得。
李賢心中有親情的羈絆,他無法客觀的看待這件事,可他張玄一卻不能如此輕率。
“你的托付我記得了,不過,現在情勢緊張,我們也要見機行事。”
“這事,急不得。”
“我懂,我都懂。”
突然間,眼淚就涌進了眼里,李賢險些控制不住,失聲痛哭,想到兄弟幾人這些年的遭遇,他就心如刀絞。
胸前傷口還未完全愈合,他根本無法抹去眼角的淚珠,只得拼命忍住。
“對了,玄一。”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張玄一重新抖擻精神,老實的聽著。
“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我覺得,那襲擊我的人,是沖著你來的。”
哦豁,原來,就連李賢都意識到這一點了。
“那是當然,他也受傷了啊!”
“而且,想傷他的還不止一路人。”
見張玄一遲疑,徐文伽便把實情都吐露出來,對于她來說,她并不關心那些昆侖奴的情況,總歸這件事還得她親自出馬去調查。
可是揚州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駱賓王已死,那就說明,揚州的追兵早就已經偷偷的潛入了長安,否則無法解釋,誰能和這樣一個小官有這樣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要他的性命。
根本不可能是武后,要是她,恐怕早就殺了駱賓王祭旗,不可能到現在都無法確定李賢的生死。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揚州,是徐敬業派來的人。
而這些人也符合追殺張玄一的條件,畢竟在這些人的眼里,駱賓王來投奔他,他就是他們的敵人,弄死也不怨。
以目前的情況看來,眼前的張玄一,口稱對以前的事情全然不知,就連駱賓王也不認識,別管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從他這里你是得不到任何的情報的。
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李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