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伽也不是沖動任性的人,她只掀起了一個邊角,露出了一半臉,便又匆匆合上。
金吾衛一看,擔架上是個死人,便覺晦氣。
擺擺手道:“生了什么病?”
“拉肚子,拉個不停,就…”文伽利落的處置,激發了張玄一的斗志,他眼角續上淚,艾艾訴說,演技直逼影帝。
“走吧,走吧!”
打眼一看也沒什么問題,金吾衛們也不想跟死人多做糾纏,再者,這人是拉肚子拉死的,聽說,這樣的人,都是死于疫病,碰多了,說不定也會染上。
“你膽子可真大!”兩人走遠,玄一才敢開口。
徐文伽輕蔑的瞥了他一眼:“你也是緝妖司的差官,用得著如此怯懦嗎,真是丟人!”
“對啊!”
他現在大小也算是個官差了,一時緊張,竟然給忘了。
哎,兩廂對比,他還是對這體面的身份不適應啊。
義冢雖然荒僻,卻也不必出城,在長安城南邊的邊緣地帶,有很多荒地,全被鄉民改造成了墓地。
他們又不是真要埋人,只要找個差不多的地方,可供表演就成。
于是,他們來到南門附近的大業坊。
找了塊風景不錯的地方,兩人一人一把鏟子,開始刨坑。
被他們隨意扔在一邊的劉冕,氣的都要冒煙了。
“誒!”
“誒誒!”
他連叫了兩聲,見兩人還在執著挖坑,根本沒理他,便抬高了嗓門:“你們還管不管我!”
“噓!”張玄一連忙做了噤聲的手勢,劉冕倒也沒有喪失理智,只從被單里露出了一只眼睛,監視他們的行動。
“怎么樣,那人還跟著嗎?”張玄一敲了一鏟子,狠狠的挖下去。
“當然,好不容易得著的線索,哪能輕易放棄。”
“別抬頭,就在我身后!”
張玄一左搖右晃的眼神,瞬間引起了文伽的不滿,要是再不出言提醒,恐怕還真就被人發現了。
“在后面,你后面長眼睛了?”
某人拋給他一個自己體會的表情,玄一訕訕,說起這個武藝修為,就算是臉皮八百丈厚,擅長吹X的他,也只能自愧弗如,吹不出來了。
她哪里是后面長眼睛,她是四面八方都長著眼。
就在剛剛,他們才脫離了金吾衛的魔爪,就發現,有人跟上了。
他們急匆匆的往大業坊的方向趕,這里位于安善坊中市后身,兇房林立,荒草萋萋。
更重要的一點是,那些在中市之中死的不明不白的奴隸,往往一轉身就安葬在這里,沒有人會去過問他們的身份、死因。
所以,這里陵墓構成復雜,武侯們也疏于管理,是張玄一他們造假的絕佳選擇。
因為表演了一路,再加上遭遇了金吾衛的盤問,張玄一的體力漸漸不濟,手上的擔架仿佛有千斤重。
他不斷后悔,當初怎么就出了這么一個餿主意,還什么抬到義冢,這都有好幾里路了吧。
抬著這么一個大活人,真是要把人累死了。
可當他想出口抱怨的時候,抬眼看到徐文伽滿頭的汗珠,還在咬牙堅持,也就不好說什么了。
兩人才剛到達中市附近,那期望中的人影終于顯現。
熟悉的短打,耳上的金環,黝黑的皮膚,有了這些特征,他們就是再苦再累,也算是值了。
此人似乎也沒有想到會遭遇他們,自從被玄一捕捉到身影,沒過多久,就跳上了旁邊店鋪的房頂。
不時從高處俯視他們,幸而白布單蓋得很嚴實。被單底下的劉冕也機智的從里面抓住了單子。
否則,小風一起,還真的說不準就會暴露破綻,正被房上的昆侖奴看個正著。
這一次在朗朗晴天之下,張玄一終于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略微塌陷的鼻梁,較厚的嘴唇,尤其是他的太陽穴處,還有一個稍顯扭曲的凹陷。
或許是受傷所致,或許就是天生的,不得而知。
但憑著這個特點,他認為,以后若是再遭遇此人,他絕對不會認錯。
他的耳朵上同樣掛著代表昆侖奴身份的金環,距離太遠,無法辨認上面的號碼。
說實在的,對于張玄一來說,辨認昆侖奴是挺困難的一件事,他們皮膚光滑,臉面上也沒有黑痣、疤痕什么的,可以留存的記憶點。
實在讓臉盲癥初期患者的他很為難。
張玄一并沒有見過襲擊李賢的刺客,故而,這位跟蹤者和刺客是否為同一人,也無法確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他肯定是出自同一個團伙。
以昆侖奴為構成的刺客集團。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總而言之,這群人一定對他極有惡意,甚至不在乎將他推入死境。
這人一路跟隨他們來到了大業坊,這里四周很空曠,墳頭林立,六月的荒草蔓蔓,有的生的比人都高。
那人不敢靠近監視,唯恐被他們發現,這倒是給玄一他們帶來了便利條件。
可以坦坦蕩蕩開始表演。
為了讓昆侖奴確認自己沒有跟錯人,挖好了坑之后,張玄一還特地將劉冕身上的白布單揭開。
挖坑時間太長,就算是頑強的徐文伽也只能把她的萬能竹筐放在一邊,她拄著鐵鏟,眼睛一直停留在幽深的土坑那里。
“真要把他埋了?”她幽幽感嘆,卻不敢放開嗓門,因為那監視的眼睛還在。
“怎么可能!”
“做做樣子而已!”玄一擦擦汗,指示她跟著自己,兩人來到擔架旁,張玄一蹲下身子,隔著白布單,又哭起來,一邊哭,嘴里還細細念道:“兄弟,忍一忍。”
那擔架上的劉冕意識到大戲即將來到,立刻老實躺好,一動不動。
兩人合力,擔架晃晃悠悠的被抬起來,劉冕屏住呼吸,知道外面有人監視,根本不敢作聲。
一段時間過后,擔架落地,他能感受到,此地距離真正的地面很遠。
難道,他們真把他扔坑里了?
劉冕嚇得面如土色,牙齒都在打顫。
接下來,黃土落在他身上的那種感覺又席卷而來,他簡直都要瘋了!
這…這這…
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大埋活人嗎!
他想叫又不敢叫,緊張的心仿佛都停跳了。
視線上移,在大坑的正上方,張玄一和徐文伽正你一鏟,我一鏟的往坑里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