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等上官姐姐了嗎?”這是夏雪的聲音。
“不必了,傳個口頭的旨意就可以了,讓他速速前來,哀家有要事要問他。”
“是,奴婢遵命。”
夏雪蓮步輕啟,剛轉過身,上官就跳到了殿宇的后身,悄悄的露出了一只眼睛。
提到丘神績,近來,他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去巴州賜死廢太子李賢。
自從辦妥了這件事,丘神績就借口身體不適,稱病在家。武后很明白,丘神績雖然效忠于她,卻也不想雙手粘上李唐子嗣的鮮血。
看在他事情辦得利落的面子上,她也就準了他的假,讓他好生歇著了。
武后如此貼心,絕對不是因為她體恤下屬。
而是,如今的朝廷上,并不適合丘神績出現。
物議紛紛,朝臣們本就看不慣她抓緊權柄,死活不撒手。充當她的打手的丘神績,也是他們的眼中釘。
躲著點總沒錯,如果讓他經常在他們的眼前晃,勢必會激化矛盾,給這些蠢蠢欲動的朝臣機會,大鬧特鬧。
可是,現在武后不得不再次面見丘神績。
一切,都是因為一封信。
那是周興從揚州傳回來的消息。
“婉兒,怎么這么遲?”
夏雪前去傳旨,武后倚在胡床邊上,短暫歇息,直到這時,上官才再次踏入殿門。
才剛跨入門檻,就聽見了武后的呼喊,婉兒心里咚的一下,難道,太后知道她在門外偷聽?
她定了定心神,展開了一個笑顏。
“只是和文伽妹妹多說了幾句話。”
武后睜開眼,上下打量一番,婉兒神色怡然,身段放松,武后根本不相信她說的鬼話,卻也挑不出錯來。
“是啊,你和文伽是很長時間沒見了。”
“是該囑咐幾句。”她猛地直起身子,婉兒想上前幫忙都沒趕上,只得搬來囊枕,放在她的背后。
正欲抽手,武后卻按住了她的手背。
她心里發慌,輕聲道:“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武后沒說話,拉著她的手,讓她站到她的面前。
“那妖道出門之后,一定是大罵哀家了吧。”
“沒有,張道長已經帶著文伽去安定坊了。”婉兒慌忙否認,就怕武后再次借題發揮。
不說實話,武后布滿皺紋的眼角,投出一道懷疑的光。
一個忠誠的人,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這是她入宮五十年來,一直在追尋的。
曾經,她以為李治就是這樣的人,可是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武家的女人搞到一起的時候,她就放棄了這種幻想。
可以說,權力欲望是與生俱來的,也是李治賜予的。
邁入宮門,她很清楚,指望皇帝一心一意是沒有可能的,但是,曾經的李治,表現的是那般熱忱,那般衷情,從皇城,到感業寺,再到皇城,她用三年時間完成了這個奇跡。
這個奇跡的締造者,正是她和李治。
誰知,再深切的迷戀,也有轉淡的一天,自從看清了這個真相,她就收起了愛戀,舉起了屠刀。
上官婉兒現在的樣子,真令她擔心。
可以說,她是把婉兒當做女兒看的,甚至,比女兒要更加看重,婉兒曾經數次忤逆她,她都沒有放在心上。
即便是太平,也不見得有這樣的待遇。
可是,現在的婉兒卻耽于情愛,她實在是怕,怕愛情摧折了她的情懷抱負。
更何況,她還寄希望于她的忠誠。
一個呆在自己身邊,接受自己言傳身教的女官,如此聰慧,如此乖順,總該是忠誠于她的。
可惜…
“婉兒,在這深宮里,男人是最不可相信的東西,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婉兒嚴陣以待,調動全副頭腦,等著迎接武后的質問,無論如何,她要保住張玄一的性命。
因為她知道,剛才如果沒有他,廬陵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
誰知,武后竟然沒有把那個話題進行下去,轉而去討論男女情愛,這讓緊張的她突然放松了下來。
武后可以感覺到,她臉上緊繃的假笑,都有了幾分真誠的意味。
“太后娘娘,當年您把婉兒從掖庭接出來的時候,婉兒曾經對天起誓,要一輩子侍候太后娘娘,到今天,這個誓言也沒有變,情愛本就與我無關。”
婉兒語調緩緩,眼波流轉,闖過了剛才的危機,她已經恢復了鎮定從容。
武后端詳著她的臉,終于笑了。
如此堅定的表白,卻讓武后的心更加寒涼。
上官這樣的好女子,竟然愛上了她的傻兒子李顯,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顯他何德何能?
不諱言地說,如果是李賢,她倒不會有如此厭煩,至少還會暗地里稱贊婉兒有眼光。
可偏偏卻是懦弱無能的顯。
罷了,她既然聽不進去,她也不想再多言。
且行且看,如若她敢違抗她的命令,甚至是對她不利,那就休怪她無情了!
“丘神績要來,你先回避一下。”
“是,婉兒遵命。”
安定坊位于朱雀大街以西,第四街第一坊。
這里道觀,寺廟林立,香火旺盛,又因為距離皇城較近,也是皇親貴戚參禪禮佛,修道悟世的勝地。
兩人從朱雀門出,一路向西,時辰尚早,他們倒也不心急。
“你認識內舍人?”張玄一試探性的問。
“是啊,自小相識,也好多年沒見了,怎么了?”
徐文伽騎在馬上,狀態悠閑,只是語氣卻談不上和善,玄一覺得,從剛才開始,她總是憋著一股勁,不似剛才的含情脈脈。
他暗忖,上一刻,他的表現足可稱得上是偉丈夫,絕對到位,怎么卻產生了反效果,惹了她不快。
總之,這個女人的一切都不正常,上一世和前女友廝混的經驗,完全對她派不上用場。
“這么說,你也是朝廷貴女了。”
聽到這里,她的臉色更加陰云密布。
“那又怎么樣?”她反問道。
他立刻意識到,徐文伽確實是朝廷貴女,只是,對于這個身份似乎并不太在意,甚至有幾分嫌棄。
“我家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徐文伽的眼神仿佛是冰刀子,欻欻的向他射過來。
“你瞪我做什么,我們是同行,難道,你對我的事情,就一點也不好奇?”
徐文伽沒說話,他只當她是有興趣了,繼續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