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直言不諱。”
看著魏陵,乾帝早已收起了初見時的不滿,他不是個斤斤計較之人,或者說他不是個沖動之人。
為帝者,審時度勢、權衡手段缺一不可,就像他雖然對于那些勢力的宗師不滿,卻不會將這份不滿表現出來甚至就因為這份不滿而鬧得兩方都下不來臺。
對于魏陵也是如此。
想來,在外面那些人看來他此行召見魏陵只為問罪,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會讓那些看笑話的人如意?
乾帝并不傻,不管魏陵是不是大乾王朝第一人他都會以拉攏為主,而不是惡了魏陵將其推到自己的對立面。
所以他此次召見魏陵除了一時的好奇,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打算。
帝王者,皆是深謀遠慮之輩。
乾帝對于自己的身體還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時間不長了,同時他也知道大乾王朝當今的形勢,可稱搖搖欲墜。
姬氏雖是乾武九家之一卻也是皇族,皇室無親情,乾帝相信只要自己一旦死去,只怕那些被他威懾的不軌之臣,一一都要跳出來。
更何況因為他自身的經歷,后宮根本就無法干政,也沒有外戚的存在,其膝下兩子都皆年幼,沒有靠山的稚子根本就無以托付江山社稷。
所以乾帝召見魏陵,實際上就是為了下一任王朝皇帝,他需要從現在起就開始布下后手,他要為自己的子嗣尋找一個靠山,一個可以震懾天下的靠山。
他調查過魏陵的底細,知道魏陵與任何勢力都沒有牽扯,這是最為讓他放心的一點,他需要魏陵能夠庇護自己的子嗣直到親政。
“皇子年幼,朕決定封你為皇長子之師,不知你可愿否!”
乾帝此言一出,不但魏陵愣了,就是張恒都愣了。
不知不覺間,張恒背后冷汗直冒,一直以來他們這些宦官都以揣摩圣心聞名,可是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已經看不懂乾帝了。
至于魏陵,也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乾帝,他明白,乾帝已經急了,已經慌了,不然不會在此時就開始布下后手了。
乾帝這算盤打得很響,就是想將自己丟在皇子的身邊,能學多少東西倒是次要,主要是能為皇子找個靠山。
魏陵很清楚自己如今在諸子百家、乾武九家等勢力的眼中是什么地位,但是他覺得乾帝還是高看自己了。
他若是做了皇子之師,中山趙氏雖然會心有忌憚,但是卻不會放棄這百年大計,放棄這九五之位。
畢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姬氏又會出現一代中興之主,他們可不會因為自己就放棄這大好的形勢與機會。
“陛下,怕是高看無恤了。”
“哦?愛卿這是拒絕的意思嘍?”乾帝聲音漸冷,面上看不出喜怒之色。
“這皇長子之師之位,雖然誘人,然無恤只怕德不配位。”
眼見乾帝神色漸冷,魏陵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不過我卻能教皇長子一點東西,至于能學多少,能否收為親傳,還要看皇子的機緣造化了!”
聽聞此言,乾帝的神色稍稍緩和。他知道,類似于魏陵這種宗師高人,都有自己的脾氣秉性,類似于收徒傳承這種事,更是謹慎再謹慎。
說實話他其實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眼下這種情況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了,因為他不需要師徒之實,他需要的就是這師徒之名!
“愛卿客氣了,他能學多少,就看他個人的造化了!”
魏陵搖了搖頭,當一個皇長子的老師罷了,相較于乾帝他倒是不在乎這師徒之名,親傳是不可能親傳的,也就當個老師罷了,除非這皇長子是真的讓他滿意。
眼見兩人氣氛竟是有所緩和,張恒有些傻眼,卻也不敢在此時再鬧事。
“另外傳旨,命武安君傳授皇長子兵法。”之后,乾帝又說出了一個驚人的任命。
“久聞乾帝識人不明、寵信宦官、賣官鬻爵、沉溺酒色,今日一見卻并非如此。”
這是要把兵家也拖下水?魏陵感慨了一聲,他此言倒不是抬舉,而是在見過了乾帝之后發自真心的感慨。
經過這么一番接觸,這乾帝雖稱不上一代雄主,卻也勉強算得上是個梟雄了,只是可惜大乾王朝覆滅之勢基本已成定局,天命難違!
“大膽!”眼見魏陵非議乾帝,心中暗喜來了機會的張恒站了出來大喝了一聲。
“無妨。”瞥了一眼張恒,乾帝揮了揮手示意無礙。
“世人之言罷了,朕又豈會在意?”乾帝搖了搖頭,若是真在意這些人言,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他了。
“陛下圣明。”魏陵也是心中一嘆,殊不知人言可畏呀!
“咳咳,朕乏了,張恒,就由你和武安君帶魏無恤前往皇長子的宮殿吧。”輕咳了一聲,一臉疲憊的乾帝揮了揮手。
“諾!”
“無恤告退!”
看著魏陵遠去的身影,乾帝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以及不甘。
世人都說他識人不明,可是他們又怎知,自己怎么可能任用那些世家門派推薦的大臣!
世人都說他寵信宦官,可是他們又怎知,沒有宦官在手自己早就已經被架空了,大乾早就已經亡了!
世人都說他賣官鬻爵,可是他們又怎知,他賣官鬻爵,賣的是那些不在掌控之中的郡地官職,是為了提拔新的世家大族與舊有的世家大族產生矛盾糾紛!
世人都說他沉溺酒色,可是他們又怎知,自己若不沉溺酒色做給那些世家大臣看,只怕自己早就已經步了父皇的后路了!
他怎么能讓傳承已六百二十六載的大乾,亡在自己的手中!
帝道至孤,無人可信,無人可言呀!一時之間,乾帝只感覺自己越發地疲憊了。
走到乾京宮的門口,魏陵回頭望了一眼高坐于空曠宮殿之中的乾帝,搖了搖頭。
“無恤公子!”
“武安君!”
姬陽云與魏陵相互點頭示意了一下。
“無恤公子,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命我教導皇長子!另外還命陽云兄傳授皇長子沙場兵法。”
魏陵并沒有隱瞞,因為他知道乾帝必然會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自己隱不隱瞞都無所謂了。
“什么?原來如此!”姬陽云先是一愣,隨后就明白了乾帝的打算。
他只能說,乾帝確實打得一個好算盤,不但拉上了魏無恤,還將自己也給拉下了水,這是料定了他身為人臣不能抗命。
“兩位,隨我來吧。”張恒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此次他的召見會談,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眼前的兩人可都和他們這些宦官不對付,這讓他的心中出現了緊迫之感,看來要回去找其他人好好商量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