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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路邊一枝花

  快遞小哥依然在前面騎著車,摩登女郎依然在后面流著淚。

  寂靜的街道上,只有這么一輛助動車在騎行。街道上的路燈很亮,街道兩旁居民樓里的燈光越來越暗。

  春節聯歡晚會早就結束了,那些守候新年的人們也各自上了床。只不過一部分人很快進入了夢鄉,一部分人注定今晚無眠。

  在這個新年第一天的凌晨,一對男女就這樣騎著助動車在街上走過。倘若這是一部電影的場景,再配以德彪西的鋼琴曲《亞麻色頭發的少女》,那必然是唯美而浪漫的。

  然而,這樣的唯美對卓島泉而言是一種奢望,更遑論浪漫。就如同在那個教室里一個美麗的女生坐在他的旁邊一樣。一個人可以笑著品嘗苦澀,可是如果當他有一天偶爾嘗到了甜美的滋味之后,他還能繼續笑著去品嘗苦澀嗎?人都有對甜美的渴望,但是一旦淺嘗輒止的渴望變成欲罷不能的奢望則無疑是將自己打入萬劫不復之淵。

  卓島泉可以笑著去品嘗苦澀。在他看來,這世間無所謂苦難,有的只是體驗。既然是體驗,那又為何不去笑著面對?

  卓島泉的這種超然心態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不可思議。但對于卓島泉而言,這是無比自然之事。如果你失去了一半最為寶貴的東西,那么你便會對那另一半尤為珍惜,而且你會對你所擁有的所有人或者事物都無比珍惜。

  失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護士因為卓島泉這么晚了還能送她回家而感動,卓島泉因為護士不為她自己感動而有些莫明的心疼。

  護士說:“我這都不算什么,我還可以休息。我有些同事到現在不僅不能休息,連飯都沒吃上。”

  “怎么會吃不上飯呢?”卓島泉問。

  “醫院的飯是定時供應的,雖然特殊時期供應時間延長了,但是如果過了那個時間段就只能吃方便面、餅干之類的。我們囤的方便面都吃完了。”

  “那可以點外賣啊。”身兼快遞員和外賣員雙重身份的卓島泉十分不理解。

  “我們那個醫院周邊的餐廳到12點就不營業了,能送外賣的餐廳又離得太遠,人家不送。”

  “這樣啊。”卓島泉聽到這里沒再說話了。這種情況對于身為外賣員的他而言當然是十分理解的。

  護士的宿舍所在的小區離醫院距離并不遠,抄小路更是快。

  卓島泉卻多花了半分鐘時間特地繞了一小段路,只是為了再進那條小巷去聽一聽他曾經十分熟悉的那首鋼琴曲。然而這一次卻讓他失望了。本就僻靜的小巷更是寂靜。

  大概人家休息了吧,卓島泉想。剛才很多人家在看電視,現在大多數人都睡覺了,深更半夜的還彈鋼琴不是找罵嗎?卓島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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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士住的小區很快就到了。

  護士從助動車上跳下來。這個時候她臉上的淚已經被她擦干了。她的眼睛是一個彎月的樣子,看得出來她是在笑。

  護士對卓島泉說:“大力水手,今天實在是太謝謝你了。”

  “不客氣。”卓島泉笑著說。

  “那我回去了。”

  “好的。那個…你們實在是太辛苦了,又在非常危險的地方工作,要自己保重啊!”

  護士帶著彎月的眼神說:“謝謝你!你們快遞小哥每天在外面穿梭,也要保護自己。”

  護士說完轉身就走了。

  卓島泉沖著她的背影笑了笑,正準備去騎助動車時看到護士突然又轉過了身,向卓島泉走過來。

  “嗯?”卓島泉問。

  護士從提包里掏出了一個塑料袋遞給卓島泉。

  “這個送給你。”護士說。

  卓島泉一看,塑料袋里面裝著的是幾個口罩。

  “你不用嗎?聽說你們醫護物資不夠。”卓島泉說。

  “醫護物資不夠也是暫時的。我那里還有。你拿著吧。”

  卓島泉把塑料袋接過來。護士笑了笑轉身走了。

  “等一下。”

  走到小區門口的護士聽到快遞員在叫她,轉過身來。

  只見快遞員又打開助動車的工具箱,從里面拿出一個東西向她跑過來。等快遞員跑到身前,護士才看清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枝紅色的花。

  “這是?”護士問。

  “這個送給你。”卓島泉笑著說。

  護士把花接過來,自然而然地拿起來聞了一下。

  卓島泉抬起他僅有的一只手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這花不是我買的,是在花店門口撿的,希望你不要嫌棄。我就是覺得花比較好看,所以想送給你。”

  護士的眼睛又彎了彎,對卓島泉說:“謝謝你!大力水手。”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彎彎的眼中又出現了兩顆晶瑩的東西。

  護士吸了吸鼻子笑著說:“我就是愛哭。謝謝你的花,很好看。我進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說著把花揚起來沖卓島泉揮了揮。

  卓島泉點點頭,目送護士進了小區。

  這朵花確實是揀來的,不是買來的。其實卓島泉也曾經想過要去買一枝花,為了送給一個女孩。有好幾次當卓島泉翻著朋友圈看到那個與他有一面之緣并且似乎對他有著好奇心的女大學生的自拍照時,他都有種想去買花的沖動。

  他甚至連花的價格都去花店問清楚了。一朵玫瑰,便宜的時候2塊錢一支,貴的時候20塊錢一支。不同的日子不同的包裝差異十分驚人。

  不過每每卓島泉都克制了這種沖突。送玫瑰怕是不太好吧,那送點兒別的什么花呢?最終,卓島泉笑著搖搖頭對自己說:我送她花又圖什么呢?

  是啊,一個考不上大學的小快遞員送一朵花給全國著名學府江城大學的女大學生,又圖什么呢?

  從護士住的小區回醫院的路上,卓島泉一邊騎車一邊笑。他的笑有兩層含義,一是他無意中揀來的那朵美麗的花,終于送給了一個可以一同欣賞的人。二是他找到了一個更適合他的業務——還是送外賣。

  這個護士不是說醫院里很多醫生只能吃方便面、吃餅干嗎?我為什么不可以給他們送外賣?買藥這個新技能嘗試過兩次,實在是難以掌握,可是送外賣不正是我的專長嗎?

  打定主意的卓島泉把車騎得更快了。醫院那里,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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