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長的黑夜也終將會過去,擔驚受怕一夜的公雞最早發現了黎明的到來。它們跳出了窩,對著不知何時從遙遠地平線上冒出的一個淡金色的輪廓興奮啼鳴。就在它們的叫聲中,金色輪廓上纏繞著的神圣火焰點燃了半邊天空,這是太陽對昨日下的最后通牒。在此情況下,對世間再眷戀不舍的月亮也只能嘆著氣隱藏自己的身形,很快就連淡白的牙兒也不見了。
遼闊的大地上沉眠著的一棟棟屋舍聽到了公雞的叫聲,不多時,睡了一個好覺的它們打著哈欠,露出牙齒,一股子青氣就在冬日的寒風中在腦門繚繞。這是食物的味道。
飯食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房屋的主人聞到了這股子香味,哪怕腦袋還迷糊,也忍不住將在鼻尖跳躍的味道深深吸進了肺腑里。
塔克也是海哥鎮早起的一員,他草草扒完飯,將碗丟到了灶臺上,看著自己的孩子們慢慢收拾桌子。等收拾干凈了,他滿意的點點頭,和往常一樣再囑咐了幾句,就隨手將好久沒洗以至于表面變得灰黑的草帽從架子上取下戴在頭上。
他對自己十歲的大女兒囑咐了一聲照顧好自己的弟弟妹妹,就帶著自己干活的家伙慢悠悠的向著鎮上走去,他要去攬活兒。
嘴里叼著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煙,鼻子里呼呼噴著煙氣,眼前的世界也隨之帶上了迷蒙,塔克感覺這是難得的享受。作為一個單身父親,他的壓力太大了,哪怕在睡夢中他也能感受到生活的沉重壓力,以至于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感到幾分放松。每天這個時間都是他最期待的時刻。
不過,就在即將走到鎮子入口的時候,塔克發現熟悉的寧靜出現了變化,他透過煙霧能看到原本應該安靜的入口處簇擁著不少的人。
向下瞥了眼,隨著呼吸明滅的火圈已經擴展到了煙屁股上,于是他再最后深吸了口,將煙屁股吐到了旁邊的地上。
“米恩,干什么呢?”他瞅了個熟人,走過去拍他的肩膀。
“誰啊?”被拍肩膀的家伙嚇了一跳,他也才剛來,正看情況呢。
“是你啊,塔克。搞什么,嚇我一跳。”米恩認出令自己嚇一跳的家伙正是塔克,他不滿的抱怨道。
“你們干什么呢?堵在這。”塔克說著,望過去的同時也向人群深處擠去。
“別進去了,我跟你講,你又看不懂。”米恩急忙將自己的好朋友拽了出來,拉到一旁。
“什么看不懂?”塔克嘟囔了一句,但還是順從的跟著米恩去了旁邊的角落。
到了人較少的地方,米恩示意塔克給他根煙,接過煙后長長吐了個煙圈,米恩才開口道:“大門上貼了份告示,說是要斯卡衛隊和西索恩自衛組織暫時放下仇恨,共同對抗即將到來的維維洛卡。”
“哈,是誰,腦子出問題了嗎?他竟然想調和斯卡衛隊和西索恩。”塔克想不出是哪位天才提出的這個想法。
“是貝卡多維克,最近剛成立的那個組織。”米恩努了努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塔克看見門口有一個年輕人在散發傳單。
“他是那個組織的成員?”塔克下意識問道。
“是的,他們在發傳單,上面的內容和布告上一樣。”米恩撇了撇嘴,顯得不以為然。煙吸得差不多了,他將煙蒂一丟,就跟塔克打招呼離開。
“別看了,找活去吧。”
塔克跟著米恩往他們平時招呼生意的地方走去,看著散發傳單的年輕人,向來沉默的他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對于貝卡多維克他是了解一些的,維克的領頭人之一他還認識,和他一塊干過活,叫西蒙斯,是個很有活力的年輕人。塔克想想西蒙斯,又想想自己,不禁搖了搖頭,差別太大了。
說實話,西蒙斯以前還邀請過他,說他是手藝精湛的木匠師傅,為人又熱心,可以加入他們的組織。對此,塔克當然是笑笑拒絕了。
加入他們的組織有什么好處,他還有三個孩子要養。而且他們的主張好像有些扯淡?
是的,塔克為自己點了點頭,確實扯淡。想要創造一個和平的秩序,在貝卡多這樣的國家又怎么可能呢?連精銳的安全部隊都沒做到,就他們幾個人怎么可能做到。
而且他們還想在斯卡衛隊和休謨的西索恩自衛組織間橫插一腳,簡直是笑話。消息已經傳出來了,休謨是雅各布森城叛亂的頭目,后來因為和他哥哥分贓不均逃到了這里。
支持雅各布森自治政府的斯卡衛隊怎么會和叛亂者合作。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就將家里的大水缸吃掉。塔克自笑道。
對于剛剛所見到的事,塔克壓根沒放在心上。他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就張望客戶,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現在來的客戶還很少。照理來講,往常太陽升到這個位置,客人應該來不少了。憑他的手藝,很快就能接到一單。
他皺著眉頭,這幾天的客人都很少,以至于他的荷包扁扁的。想到這,他不禁煩悶的將手伸向口袋,想再抽根煙緩解下心中的郁悶。只是空蕩蕩的觸感提醒他最后一支煙已經在幾分鐘前抽掉了。
他轉過頭看向旁邊的米恩,米恩嘴里正叼著煙。
“米恩,給我根煙。”塔克招手說道。
“沒了,這是最后一支。”米恩對塔克晃了晃腳邊的空煙盒,示意他真的沒煙了。
“狗屎。”晃蕩了一圈都沒搞到煙,塔克頹唐的坐回自己的小板凳上。煙價最近貴了不少,那些貪婪的商人真是吸血鬼。
他暫時是不能買了,塔克提醒自己。養活家里那些小東西可要不少錢呢。
罵了一遍又一遍貪婪的小店店主,太陽升到了半空,咕咕叫的肚子提醒塔克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從包裹里取出昨晚做的玉米烙餅,就著從旁邊店鋪打來的熱水啃了起來。
“塔克,你該找個婆娘了。你老婆死了,但你還這么年輕,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在一旁的米恩忍不住開口道。雖然他的午餐同樣不豐盛,但還是有點菜的。
塔克咬了一口被泡軟的烙餅,嘴里含糊不輕的嘟囔道:“不找了,誰會看上我,家里有三個孩子呢。”
“吃點。”米恩將自己的飯盒伸到了塔克身前,里面有點綠油油的青菜。
“不用了。”塔克將米恩的好意推了回去。
米恩也沒有再強求,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怎樣一個頑固的家伙。
他們一邊吃著,一邊罵著不好的生意。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陣喧鬧聲。
“抓住他,抓住他。”有人在大喊。他們抬起頭,只見一個人倉皇的向他們跑來,后面跟著一群拿著砍刀的人。周圍的攤戶見狀紛紛讓開了道路。
塔克和米恩自然也讓開了,他們可沒有參與的想法。就算想參與,也得看自己的拳頭硬不硬不是?
那幫人呼呼啦啦的從他們眼前跑了過去,因為攤戶們沒有礙眼,自然也沒有出來找他們麻煩。
“那個逃的人有些眼熟啊。”米恩看著那群人的背影吞了口飯道。
“你認識?”塔克咬了一口烙餅,發現這邊沒有泡軟,連忙又泡到缸里。
“好像是休謨的人。”旁邊的一個肚子大大的禿頂中年人聽了他們的對話道。
“我給休謨的屋頂蓋瓦的時候見過他,好像是一個小頭目。”這位大肚腩的禿頂是個瓦匠,聽他這么一說,眾人了然的點了點頭。
正當他們想恢復原狀的時候,卻發現之前跑過去氣勢洶洶的那幫人又過來了。
“喂,你們知道那個小子逃到哪個地方了嗎?”
眾人立刻搖了搖頭,他們確實不知道。
塔克掃了一眼,逃得那個人并不在其中,想來是順利逃掉了。正當他以為這些人要走了的時候,只見其中領頭的人指著他們道:“說,是不是你們將他藏了起來?”
看那家伙奸詐的雙眼,顯然是想從他們這些窮攤戶中榨點油水出來,順便消消沒抓到人的火氣。
縱然有些不舒服,大家還是決定破財免災。畢竟惹不起嘛,那些人手里都拿著明晃晃的砍刀呢。
攤戶們只得將自己本就不多的辛苦錢掏了出來,到米恩的時候,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
“嘿,你這家伙,將你的錢包掏出來。”一個小弟對米恩晃了晃砍刀。仿佛米恩一個不從,砍刀就將會砍斷他的脖子。
“我錢給,給過了啊。”米恩額頭流下了冷汗,雙手死死按著口袋。
“怎么了?”那個頭目看見了這一幕走過來道。
看到老大到了身邊,小弟湊到了頭目的耳邊,指著米恩耳語了幾句。
“米恩,將錢給他啊。”塔克拉了拉米恩衣服的后擺,他不知道自己這頭腦一直靈光的兄弟是怎么了,就算給了一次,他們還想要,不能不給啊。
“可,可這是——”米恩臉上浮現掙扎,手依然按著自己的口袋。
“他媽的,將錢包交出來。”頭目本來就沒有耐心,見到這一幕,直接一腳踹到了米恩的胸口,將米恩重重地踹到了地上。
“這肯定是同伙,將他帶走。”小弟神氣的一揮手,一幫人立刻將米恩拽了起來。
“米恩。”塔克只能眼睜睜看著米恩被帶走,自己卻無能為力。他連阻擋都不敢,他家里還有三個孩子等著他。
真的就沒辦法了嗎?他無力的看著地面,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了過來,將不遠處的一張傳單送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