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看銀子去
“父親，難道真的有人在刻意挑撥，想坐收漁翁之利？”沈通判走了以后，黃一勛迫不及待地問。
“難說。”黃錦輝搖了搖頭。
如今，黃錦輝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氣急敗壞了。現在他至少確定一點，就是至少到現在為止，知府大人并未下定決心剪除自己，否則知府大人就不會派沈通判專程來一趟了。但是，如果自己自以為高枕無憂，那又大錯特錯。畢竟，自己身上的那塊遮羞布已經被人當眾解開，所謂貪贓枉法更是大白于天下。而老百姓最恨的就是貪官，朝廷又一向標榜法度無私，據說圣上又是喜怒無常的人，自己如果真的不能盡快平息這場輿論風波的話，搞不好真會被朝廷法辦呢。
黃錦輝長嘆一聲，事已至此，還是先盡量平息事態吧。
“走。”黃錦輝沉聲下令。
“啊？”黃一勛一愣：“去哪？”
“去城外！去李家作坊。”
黃一勛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喝令幕僚周斌：“還不快快傳令那蔣青，讓他即刻集合人馬......”
梁芳贊也不由得精神一振，一旦將李家小賊拿下，十八般大刑輪番伺候，不怕他不肯招認。如此一來，李家小賊豈不是要死翹翹？
“帶人去做什么！”黃錦輝喝道。
黃一勛、梁芳贊呆愣了下。
黃錦輝喝道：“就咱們幾個人去好了。”頓了頓，又說：“拿上五千兩銀票。”
黃一勛一愣，拿銀票做什么？而且還一拿就五千兩的？眼看父親嚴厲的樣子，不敢多問，趕緊拿銀票去了。
黃錦輝裝上那份大字報，等到兒子拿出銀票，一行數人出了縣衙。
走在街上，黃錦輝特意留心下了市井動態，尚未發現諸如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舉動，心內稍安，看來濟南府城的事情還沒有傳到章丘縣呢。只不過，兩地相距如此之近，估計最遲明天上午，這份大字報的內容就人盡皆知了。
黃錦輝拼命抑制住心中的怒火，盡量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去面對李家小賊。要不然等會一個不留神，又被那李家小賊算計了，可就不好了。
出了城，徑直朝李家作坊而去。
到了地方，卻見門口多了八人的長槍挺立的家丁。至于門外，則是數十個百姓排著長隊逐一登記后進入了院內。
黃錦輝心念一動，李家小賊莫不是真的將真金白銀運到了作坊里？走到一名排隊的百姓跟前問：“老哥，你們在此排隊做什么？”
那人卻并不認識黃知縣，憨笑一聲說：“還做什么？這不聽說李家公子把數不清的真金白銀擺在了作坊里，任何人都可以來看嘛！”
“這......”黃錦輝哭笑不得，這話說的，就好像看完了銀子就是你的似的：“看完之后，又當如何？”
“看完了回家陪婆娘哄娃啊。”
“......”
“這樣回去，也能跟街坊鄰居吹噓一下。”那人憨笑著說。
“老哥哪里人？”黃錦輝忽然心念一動問道。
“歷城縣人。”
“......”黃錦輝陣陣無語，李家小賊這下出名出大了，連歷城縣的老百姓都巴巴趕來開眼界了。畢竟，對于不少百姓來說，這輩子可從來沒看到過那么多的銀子。
黃錦輝默默離開，卻見一些從作坊里走出來的百姓則是興高采烈的暢談著，好像那些真金白銀真的是他們似的。
黃錦輝暗嘆一聲，這李家小賊行事果然出人意表，如此說來，搞不好那大字報還真的是他做的呢。再不多說，走到前去，與家丁說了自己名諱。
家丁一聽知縣大人來了，不敢怠慢，趕緊進去稟報去了。
不一會工夫，李弘領著孫沖笑吟吟的迎了出來：“歡迎黃知縣蒞臨檢查指導工作。”一順嘴，將后世迎接領導檢查的那套百試不爽的常用語給甩了出來。
黃錦輝一愣，細細咀嚼了下這句話，誰說李家小賊不學無術啊，這不也挺會說話呢嘛。
“賢侄，近來可好？”黃錦輝也是個天生當領導的料，雖然心里對李家小賊恨得牙癢癢，表面上卻一開口就把兩個人的關系拉近了。
李弘頓時一副受驚若寵的樣子：“承蒙知縣大人掛念，小侄一向可好。”
梁芳贊看了一眼臭不要臉的李小賊，我姨夫稱呼你為賢侄，是看得起你。你還真順著桿子往上爬，自稱起“小侄”來！心里一邊鄙視著，一邊莫名浮現起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姨夫不會真的要與李家小賊和好吧？
黃錦輝頷首微笑。
李弘也不含糊，趕緊招呼黃錦輝等人里面說話。
到了里面坐好，看茶完畢，李弘笑著問：“知縣大人，忽然蒞臨小侄的作坊，不知有何見教。”
黃一勛鄙視地看了看李小賊，登不上臺面的鄉巴佬，這邊自稱“小侄”，那邊還稱呼“知縣大人”，稱呼如此混亂，一看就是暴發戶，沒有宦海的文化積淀。
“也沒什么，就是偶然聽聞賢侄近日竟然拿出大量的真金白銀堆放此處，本官身為一地父母官，職責所在，特來示警。”
“示警？”李弘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近日那泰沂山區內多了一伙盜賊，為首那頭目人稱‘摸著天’，劫掠四方，攪得民不聊生。官府屢屢出兵圍剿，卻都無功而返。賢侄，古語有云，財不可露白。況且如今又有盜賊，更是要小心在意。你這作坊在章丘城外，本來就不夠安全，如今你又偏偏將如此多的真金白銀置于作坊里，任由四方百姓前來查看，豈不是給了盜賊可乘之機？”
李弘聽了，忙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多謝知縣大人提醒，要不然小侄竟然懵然無知。”
“那賢侄可要快快將銀子收起來，趁早送回城內。”
“呃......”李弘顯得一副很是為難的樣子。
“賢侄？還有什么好猶疑的？”
“知縣大人。”李弘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感謝知縣大人示警。只不過，小侄覺得，人無信不立。小侄既然已經放出話了，如果中途草草收場，豈不是淪為笑柄？如此，小侄以后還有什么顏面繼續在章丘縣混下去？”
“賢侄！”黃錦輝無比的嚴肅：“與身家性命相比，顏面又算的了什么？”
“非也非也！”李弘好像吃定了秤砣似的：“人無信則不立，小侄言出如山，豈能自食前言！”
“你......”黃錦輝死死盯著李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況且......”
“況且什么？”黃錦輝倒是很關心這李家小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后招，要不然但凡有點腦子的，也絕不可能在盜賊肆虐的緊要關頭，把這么多的真金白銀置于險境。
李弘狡黠一笑說：“況且，此處與猛安謀克駐地近在咫尺，量那盜賊也就是欺負欺負漢人百姓的本事，豈敢來女真人的地盤上滋事？那不是嫌命長嘛！”
原來是打著這個算盤啊！黃錦輝看了一眼李弘，顯得很無語。
短暫的沉默后，黃錦輝長嘆一聲說：“既然賢侄固執己見，本官也無話可說。只是......”頓了頓又說：“賢侄務必記住，如果有什么緊急情況，可要第一時間派人給本官送信，本官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盜賊在我轄區內劫掠民財的！”
盜賊在章丘縣內劫掠的民財還少嗎？李弘心里鄙視著，面子上卻忙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多謝知縣大人。”
黃錦輝點了點頭，忽然好像不經意似的取出一張紙來：“賢侄，你常年做生意，接觸的人多，且看看這份布告，然后幫本官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知道什么線索的。”說完，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弘。